幸福可以很简单

李 萍

我一直想亲自做餐饭或煮杯咖啡或泡壶我拿手的水果茶，以答谢她多年来耐心读完我的文章之余还发纸条留言，纠正我每篇文章里的错字和标点符号。此前，她一直拒绝我，说她不健谈，不知见面说些什么。

新年伊始，我下决心见见她，至少见一面吧，请她不要再拒绝。微信过来，说她正在医院照顾丈夫，丈夫患尿毒症二十多年了，每周要到医院透析三次，他现在是市医院血透年数最长的人。我反反复复读这条微信，心生愧疚，人家那么忙，却挤出时间为你纠错，这更增加我想见她的愿望。这一次，她没回绝，答应下午提前下班见一面。

我们约在咖啡馆，我提前到，眼睛不时朝入口处张望。想象着（其实也是担心）她会否是一副消瘦的身影、憔悴的倦容……

她来了，个子不高，不胖也不瘦，穿一件深黄色短款羽绒服，脚步轻而沉稳，脸带微笑。我站起迎接她，问她想喝点什么，并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她拒绝了，说要回家烧饭给丈夫吃。“那把丈夫一起喊来吧！“我不甘心。她解释说丈夫不太出门应酬，多年疾病，已养成吃她烧的饭习惯。

我凝视着这位网名叫素面素馨的女子。多年前，我们在博客上相遇。对她唯一的了解是她曾经居住在老工人俱乐部附近，我也曾经住那里。

许是担心彼此尴尬，问候几句，她面对面发了一篇文章给我看，那是她2002年发表在《新安晚报》上的散文——《幸福就是一杯水》。她用最简单的语言，记录下日常生活中的点滴，让我感动不已，那是用生命书写的文字。正如一位读者在她文章后留言：有这样的爱人，夫复何求？从那文章中，我进一步了解到，她和丈夫结婚不久，丈夫便查出得了尿毒症。这病需忌口，不能喝水，不能吃水果，不能吃豆腐和海鲜。下面是一段她记录下当时情境的文字：长期与病魔抗争的丈夫自制力很好，平时滴水不沾，但也有干渴难耐之时，实在忍不住，他就倒上一小杯白开水，端起来慢慢啜吸一小口，含在嘴里，让嗓子和嘴唇充分湿润后才徐徐咽下，之后还连连咂巴着嘴，对我说“好甜，好甜。”那满足的神情就如同享用了什么琼浆玉液！他那夸张的样子，让我一阵辛酸，但我知道至少在这一刹那，他是幸福的。

于是二十多年来，他们家很少备水果。她喜欢吃豆腐，但因为丈夫不能吃，她也随着丢了这喜好。看完她的文章，我写了一首诗献给她：

欲望铺开一张网

等待

自由的鱼 飞翔的鸟

一条鱼

警觉了

一只鸟

逃离了

鱼说，一杯水可以养活我

鸟说，我只要一个小小的窝

幸福可以很简单。

我不停喝茶，不停去洗手间。而对面的她，满满一杯红茶，一口也没喝。从聊天中得知他们夫妻俩都是公务员，夫妻俩没有孩子。我感叹他的丈夫在寡淡无味生活中所表现出的淡定和祥和，也被她润物细无声的陪伴所折服。这种看似平淡的日子，折射出的是凡人难以企及的素养和对生命的尊重。她说读我第一篇文章，是上世纪90年代初，写我和一位日本友人两次擦肩而过的故事。她还记得我不擅长烧饭，常常吃饺子，我的母亲为我包200多个饺子放在冰箱里，说到这，她笑了，脸上散发出可爱迷人的光芒。我庆幸没有和她错过，和她在一起，哪怕她一口水也没喝，我的心依然暖暖的，充满欢喜，她和她的丈夫教会我用生命去谱写人生真谛。

她没有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饭，我甚至忘了问她的名字，我们相互加了微信。我可以再约她了，我烧饭的手艺现在大涨，来碗手擀面没有问题。我自言自语：幸福可以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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