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诗人的风骨与难言之隐 禾 刀

话说盛唐边塞诗人岑参，一次在面对投降的大勃律国贵族咄咄逼人的挑衅时，毫不慌张，几个躲闪腾挪，突然一个扫荡腿将对方扫翻在地，令周边原本坐等看笑话的官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提起唐代诗人，很多人脑海里立马会浮现出这样两副模样——或者文弱秀气，或者仙风道骨。加之传统戏曲还有历史绘画的反复渲染与长年误导，久而久之，历史上的诗人即使写得一首首铁骨铮铮、豪气干云的刚劲诗词，似乎也无法改变人们心目中诗人天生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形象。

在作家李晓润看来，唐代诗人中像岑参这样文武双全者并非特例，比如诗仙李白平素就喜好练武，年轻时还曾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即便是在现实生活中，唐朝诗人也不乏豪爽与侠义之气。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在写《滕王阁序》时大快朵颐，惊煞众人。山水田园派诗人孟浩然见到好友王昌龄远道来访，不顾医生不能饮酒的千叮万嘱，结果“食鲜疾动”，丢了性命。也就是这位王昌龄，因为以单枪匹马之勇，挺身制止官军滥杀无辜，结果反被诬为“安史之乱”的叛军而被灭口。

许多家长只知道一再念叨“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教育子女读背唐诗，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想过真正的诗人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即便我们读再多的唐诗，单从字面上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出，这些字斟句酌的诗人，在现实生活中许多是不乏豪气干云、侠肝义胆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舞文弄墨的文人，更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银鞍白马度秋风：回到唐诗现场》一书既是读唐诗，也是读唐代诗人。作为古体诗词的超级“发烧友”，李晓润梳理了唐朝289年历史中的主要诗人的轶事，通过史料拼接还原，外加民间传说，用章回体小说方式，让一个个诗人形象丰满有加，平易近人。某种意义上，本书既像是唐代的一部文学史，也像是一部社会史。这或从侧面再次佐证，文学离不开生活，文字的结晶本质上也是社会生活的沉淀。

每一个沉迷于唐诗的人，几乎都会为唐朝庞大的诗人群体所惊叹，一同惊叹的还有他们那车载斗星的优秀诗作，相信只要读过几天书的人随口都能背上几首。日本学者平冈武夫在对《全唐诗》进行深入研究后认为，“该书共收诗四万九千四百零三首，句一千五百五十五条，作者共二千八百七十三人”。唐诗汗牛充栋，诗人也无所不在。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戎马生涯的将军，抑或是唐末黄巢这样的农民起义领袖，都可能是诗人。至于还有多少诗人沦为遗珠、散落于历史尘埃之中则缺乏史料。可以想象的是，在那个以诗会友，以诗作为知识水平和个人能力评价标准的社会里，唐诗充斥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自然驱使着更多人像贾岛那样绞尽脑汁反复推敲，直至耗尽每一个脑细胞。

唐诗之所以兴盛，纵使原因众多，有一点应无疑问，那就是与社会顶层的青睐迷恋不无关系。唐朝23位皇帝中，有诗作流传至今天的便有12位。在诗才与能力划上等号的时代，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几乎是每一位诗人最初的目标。虽然不能否认科场考试存在暗中操作现象，但总体上仍是贫寒群体爬上社会上层的通道。不过，如同今天的一些考生，平时优秀并不一定就代表考场出类拔萃，所以才有杜甫、温庭筠等人这样久试不第，像王维那样年仅二十岁便高中状元者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人到四五十岁依旧不是在考场上便是在前往考场的路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许多豪门贵贾也把金榜题名作为择婿乃至抢婿良机。在唐代许多诗人眼里，官场如同人生的得意场。所以金榜题名才会被人们纳入人生的四大喜之一。

唐代诗人对官场的向往是深入骨髓的，即便是后人看来豪爽洒脱的诗仙李白亦莫能外。李白前后两任妻子都是宰相孙女，前任始终“觉得李白必须做官，不然外人会认为她下嫁李白纯粹是为了翠羽明珰”，后任则“经常挖苦李白只会吹牛说大话，所以李白接到皇帝召见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氏作为不合格产品退还她妈”。杜甫、李商隐等人一生都在努力向官场靠近，只是“官运不佳”，生活也因此零乱不堪。

在所有文人中，既会做官又会写诗的当数贺知章。除了这两项，贺知章还创造了另一个记录，那就是活了九十岁，这在人均年龄不过四十来岁的年代简直是奇迹。当然贺知章创造的另一个奇迹是他受到皇帝高度褒奖，名利双收。虽然整个唐代也仅此一例，但贺知章在初唐立下的名利双收典范很难说不会成为后来者膜拜的成功案例。

也许有人会觉得，中唐“韦应物、刘长卿、戴叔伦和刘方平等人一心归隐”，侧面应证诗人与官场自觉保持距离。但需要说明的是，包括韦应物等人在内的许多唐代诗人，他们之所以选择退隐，要么因为官运坎坷，要么因为根本求仕无望。这倒是暗中呼应了另一条“铁律”，即中国历史上的文人“得意时是儒家，失意时是道家”，这或是唐代诗人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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