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充满回忆的食物重逢

□徐征

广濑须也子是在一个绚烂的春日走进鸭川食堂的。鸭川食堂在一本美食杂志上有一则广告，然而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为你寻找食物。”店主鸭川流的女儿小石曾经对这则语焉不详的广告颇有微词，而她顽固的父亲则坚持：“就算只有一行，只要有缘就一定能找到。”

“联系方式也没写，问了编辑部，也坚持表示无可奉告。就算我问‘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广告\’，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最后依靠各种传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广濑须也子显然是有缘人，她来寻找的，是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的前夫冈江曾经做过的炸猪排的味道。

日本作家柏井寿的小说《鸭川食堂》讲述了一家名叫鸭川食堂的小饭馆。它藏在京都为数众多的曲折隐秘的巷道中，没有招牌，没有门帘，连登在杂志上的广告都简单而不明了。它的后面有一家鸭川侦探事务所，才是那句广告词的本意所指——鸭川流父女根据客人的要求，通过记录客人及其周围人的记忆碎片，找寻客人记忆中食物本来的味道，然后烹调出来。鸭川流坚持认为，有缘分的客人一定会找到这里。就像他们为客人寻找的，人与人之间不可思议的缘分。

须也子的前夫冈江曾经开过一家炸猪排店，因为现在身患绝症的他每天都念叨炸猪排，须也子想让他再尝一次那个味道。这个故事发生在气质古旧的京都的春天。对于京都的春天来说，最有名的是灿若烟云的樱花。而樱花的浅粉与鸭川的淡蓝相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京都的春日。

在京都的东部，长达31公里的鸭川纵贯南北，京都最繁华的河源町四条即由鸭川滋养。京都三大祭之一的葵祭仪式上，会把鸭川之水当做圣水来洗净心里的污垢。而我爱的是鸭川给予平民的闲适。它水流清浅，深不没膝，在朗朗天日下呈现出美妙的淡蓝色。沿岸是石块铺就的古朴窄仄的石道，到得晚上，灯光不明，偶尔会有夜归的自行车或者奋进的跑者经过，河中央的浅滩上，时不时亮起聚会的年轻人燃放的焰火，笑声若有若无地飘过。

这样的气氛，是鸭川乃至京都的气质，平静中有着细腻和温情。从《深夜食堂》《孤独的美食家》，到《海鸥饭店》以及悬疑温情并举的《鸭川食堂》，日系美食文化居然完全不令人心生厌倦。它们展现的，就是出现在鸭川食堂中的这些食物——它看似普通，却充满记忆的魔力，在习以为常中承载着丰厚的情感。

除了须也子之外，来鸭川食堂的，还有试图用番茄酱意面唤醒人记忆的少女，希望“再吃一次让我感受到那般幸福的青花鱼寿司”的中年男子，纠结要不要跟女友去他乡生活、想要再尝一次去世15年的妻子做的乌冬面的退休警察。须也子最终吃到了前夫的炸猪排，同时得到了一个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故事，前夫冈江之前一直经营高级河豚料理，为何会突然转行做起平民料理炸猪排的故事——

“您应该说过，‘炸猪排竟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冈江先生满脸喜悦地将这点告诉了增田先生，而且这话说了不止一两次，而是一遍又一遍。他非常自豪，因为连须也子女士您这样不喜欢肉类和浓郁口味的人都表扬了他，证明无论到哪里都拿得出手。”这些都是冈江的徒弟增田充满怀念地讲给寻访的鸭川流的。此时，数月已过，鸭川父女推测，冈江想必已然离世，“‘离婚二十年来，他一直和这个炸猪排相依为命啊，和这么清淡的味道……\’须也子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碟子上，目光哀伤。”

然而，经历中缺失的一部分记忆，那么美好地回来了。

和须也子一起来找寻记忆中的食物的这些人们，心中有结，迷茫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所向。在鸭川父女努力下重新呈现的一道道美味，让他们在温暖的回望中得以再次确认人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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