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伯父

五伯父是堂兄老九的父亲,脸瘦削,身材单薄,个头不高,会杀猪。

小山村里,没有屠户。屠户是卖猪肉会杀猪的人,会杀猪的并不全是屠户,而是指村里有杀猪技能的人。五伯父会杀猪,开始我还不相信。刚回乡插队那年,快到中秋节了,老九告诉我,八叔家杀猪,我们家族的叔伯兄弟都要去聚餐,先让大家吃上一顿之后,余下的猪肉再拿去卖,这是上辈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天一早,我和老九便到了八叔家,见到家族里的男丁们都差不多到齐了。几位身强体壮的叔侄从猪栏里把一头200多斤重的生猪扳翻,然后按倒在一张长条凳上,只见蹲在地上的五伯父,将他那根常不离嘴的毛竹烟袋往墙根一撂,站起身来,一改平时那种瘦弱无力的形象,手持锋利的杀猪刀,以敏捷的速度,手起刀落,伴随一阵凄厉的嚎叫声过后,那头生猪顷刻间毙命。

家族聚餐时,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起五伯父的故事。说是当年对付鬼子兵,五伯父全靠这杀猪技艺,保住了一命。那天他刚从山里开荒回家,未进到村口,便被几个日本兵抓住了,把抢来的东西让他挑出乡街圩场。那些鬼子兵,把抢来的生猪圈在一起,杀猪时不讲技巧,胡砍乱刺,五伯父用手示范,表示自己能把这件事办好。于是他叫几位挑夫配合,干净利索地把几头猪杀好,让鬼子兵开了眼界。打那以后的十几天时间里,五伯父一直被鬼子兵押着当挑夫,杀猪宰牛。挑夫的命运很惨,一不如意,就被鬼子杀害。跟五伯父一起被抓相邻十里八村的十几号人,活着回来的只有他一个。可能是因为他常帮鬼子兵杀猪,对他放松了警惕,使他有了逃生的机会,成了唯一逃回的人。

五伯父编织竹器的手工很巧,主要是破竹篾的刀工十分好。把那竹篾破得又薄又细又均匀,所以他编织的竹雨帽既好看又结实耐用。生产队上工的箩筐畚箕和养猪场里的猪笼,都由他一手编织。当年他还为生产队带出了一批编织能手,在生产队里,从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

五伯父,是那个时代里,家乡边远山村里的一位普普通通的生产队社员,他一生平凡,却经历过与别人不同的人生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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