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很少有人明白我对它的爱恨。 因为，我曾经有一年时间没有吃盐。 整个童年多病多灾，尤其是小学四年级时的国庆节，父亲晨起忽然凝视着我，然后对母亲说：等会儿上班

孙 洁

小时候，我们称食盐为“海沙”，很少有人明白我对它的爱恨。

因为，我曾经有一年时间没有吃盐。

整个童年多病多灾，尤其是小学四年级时的国庆节，父亲晨起忽然凝视着我，然后对母亲说：等会儿上班，带小洁去查个尿样，我觉得她有点不好。母亲本来没注意，这一下紧张了，立即带着我往医院赶，喊医院做检验的小洪帮我一查：啊，白蛋白指数很高，其他各项指标也超标，诊断为急性肾炎。父亲自己给我开了青霉素注射，为期两个月，每天还吃西药。到底是自己女儿，不信任中医的父亲还是烦请医院的程医生为我开了中药。于是，我的可怜的病员生涯开始了：每天晨起母亲就抓紧为医院的注射针管针头消毒，早晨、中午两次为我注射，每天中午、晚间吃药，并喝很苦的大碗的中药。我害怕生病，含着眼泪一碗碗不畏惧地喝下。而且，每天上学迟到，体育课免上，三好学生因此不给评，苦恼众多。得这病，还有一项更糟糕的，就是忌口——戒盐一年。

没有盐的日子，是苦难的。

哥哥、堂弟吃的肉，喝的汤，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美味；母亲的筷子伸向青菜碗，我也眼巴巴地盯着，不自觉地，眼泪就下来了，眼泪里的那一点咸，都被我舔进嘴里。平常，我随母亲读书，她心疼我，和我吃一样的菜，只炒一碟咸菜佐味，我却趁母亲不注意偷吃。父亲看我可怜，到药房买了一种“代盐”来给我烧菜，可是哪里抵得过盐的香？

这段痛苦不堪的经历，令我在病好后，对咸盐异常地热爱。

夏天的小菜里，我最喜咸鸭蛋，天青的壳，凝脂般的蛋白，泛着红油的蛋黄，一瓣瓣地切过，码在小碟中间，绵透的香、入味的咸，是餐桌上最吸引人的物件；还有野葱，挖采洗净，或拌或炒或腌，清香可口；苋菜梗，撕去老皮，粗盐腌过淋油炒了，咸得很，佐食稀饭，是再好不过的。最喜欢腌羊角（也称豇豆），咸香，爽脆，微酸；歙县大谷运山里的腌红辣椒，不算很辣，且皮薄肉厚，是咸菜中的上品；某次奶奶从巢湖老家带来盐水泡油菜，也属上乘。

高中时住校，家里有时会送菜给我，炖笋、炒肉丁或是红烧鱼，我都嫌不好吃，因为母亲怕太咸对身体不好，菜的味道极淡。而我的同学，她们从家里带来的炒酱、炒三丁、腌菜、干菜焖辣椒，又咸又辣极入味，是那样好吃。于是，我们调换着吃，彼此都满意。

我自己刚掌勺当主妇的日子，因为夫家人整体吃得比我家人更咸些，我烧的菜多是又辣又咸，酸辣鱼片，剁椒鱼头，那都是我的拿手好菜。并且还热衷于晒辣酱，酱豆脯撒上盐搁在钵头里，切进若干姜蒜红椒，在夏日的骄阳下暴晒，直至晒得发红、糯软、冒油，有时放进一两条小黄瓜或刀豆，不几天就成了酱黄瓜或酱刀豆；至于阴酱，常常和妈妈一起做，把酱豆脯、盐、辣椒丝、姜、蒜及大块冬瓜，一并拌了，置于陶缸，封口，腌至四十多天，开缸，撇去表层，便是黄橙橙的酱了。辣酱阴酱都可以用来炒豆腐干炒笋干炒辣椒丝，分外鲜美，作为佐料，可以代替酱油，甚至味精。

一度是那样酷爱腌肉和火腿，那是用盐腌制处理过的猪肉，开春洗过晒制而成的，红火，好看。选上一根问政山的笋，除壳、洗净、削去边皮，切成大片，放进沙锅，不必搁盐，只剁块咸肉，搁上姜蒜，放一点点老酒，炖上半日，开饭时，端出，那个清香，很难说清！那块陪炖的咸肉，夹出来，切片，也还咸咸香香，挺下饭的……蒸火腿，是最令人欣喜的，最好的莫过于将火腿的精华部分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放在饭锅上面，待饭熟，揭开锅盖，直扑鼻息的是火腿咸湿的醇香，氤氲而来……

可是吃多了咸肉，嗓子便会哑，因了老师职业的嗓子保护需要，便也渐渐少吃了。

年3月，日本海啸及福岛核电站爆炸后，传言海产品将受到污染，海盐首当其冲。于是抢购食盐成为大事，老人们纷纷出动，在小店购买不到后，纷纷涌向县盐业公司，排队购盐，盐业公司看到外面汹涌的人流，规定每人排队一次只能买三袋。父亲母亲婆婆纷纷反复排队，中午还唤我送盒饭。我劝父母回家，他们却劝我加入排队。我不愿，甚至还担心记者朋友们看见我也在现场会笑我，只好打电话问了贵池盐业公司工作的文友祖儿，让她告知我的父母，我们安徽的供盐来源于定远盐矿，根本与海盐无关，不必惊慌，更不必抢购。才成功地把老人们拽回家。

当然，在我眼里，盐的作用不只是吃，用盐水泡过的新衣不易褪色；粗盐用来清洗烧焦的锅底，擦洗蒙垢的餐具很是亮洁；杀菌、消炎、除异味也很好使；洗发按摩泡脚，亮肤战痘控油很是有效；晨起，喝一杯淡淡的姜盐水，课再多嗓子也不哑……

徽州与盐关系很密切，鼎盛明清两代的徽商是著名的盐商；徽菜，则更是重盐重色，味道浓烈。可是，随着父母相继出现高血压症状，他们在注意自己饮食的同时，也一再要求我吃得清淡些；嫂子做菜更是讲究营养搭配，少糖少盐，有些菜甚至不放盐，吃起来，味道却也不错……

咸而辣的味蕾感受，终于逐渐让位于鲜香清淡和原汁原味，我对盐的爱恨终于也渐渐平息和寡淡，尽管现在，仍然对水腌长杆白菜情有独钟。但是，终究明白，人生，需要盐的调味，可太多太咸终是不利于健康，所以，酸咸苦辣，都得经历，咸淡得宜，才是正理，如同日渐中年的情绪，亦需要慢慢调节，慢慢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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