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孙了红？

□  春 晓

近年日本推理小说名家辈出，东野圭吾固不必说，宫部美幸更有“女松本清张”称誉，还有以《告白》一书成名的凑佳苗，转瞬成为万千读者的偶像，足见在纸媒日趋衰落的凄凉状况底下，推理小说仍有一定市场。我看日本推理小说，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山上养病，长日无聊，看小说消遣，正是那时候接触了松本清张的《点与线》，一看入迷，又看了《雾之旗》《没有果树的森林》等长篇小说。

推理知多少

识者论日本推理小说，多以为发轫者是江户川乱步，1923年的《二钱铜币》乃其奠基之作，无可讳言江户川乱步是巨擘，说是发轫者并不恰当。最近查看资料，得一证明，原来最早写推理小说的作家，竟然是以《好色一代男》一书蜚声文坛、十七世纪的名作家井原西鹤，彼仿中国公案（如彭公案者）写成的《本朝樱阴比事》，该是日本最早的推理小说，时维1688年，比江户川乱步足足早了235年。随彼后者有黑岩泪香，翻译《法庭美人》等外国侦探小说，更为推理小说铺桥搭梁。明治时代，推理小说兴起，纯文学作家如谷崎润一郎、佐藤春夫、芥川龙之介等闲时都爱写推理小说；至于横沟正史、梦野久作更是名作迭出，收入丰盈。今人谈推理小说，多爱分成四派：本格（江户川乱步）、变格（甲贺三郎）、悬疑（横沟正史、梦野久作）、社会（松本清张），四派各有捧场客，而以松本为巨匠。松本清张去世后，承彼余绪者不多，出名的有森村诚一和赤川次郎，惟此两作家皆非鄙人的茶，难予月旦。

难掩孙了红

云生东南，雾降西北，雷声隐隐，大雨骤来，窗前花湿，凉气沁身，最好看书，井波律子女史著《探访中国悬疑小说》一书，详述中国推理小说源流，有一节说到孙了红其人，余生虽晚，闻过其名，不妨说说这位中国推理小说奠基者吧。孙了红，宁波人，生于1897年，殁于1958年，享年61，不算永寿，可在推理界，灿然生辉，光芒万丈，他创造了《侠盗鲁平》，堪与另一巨擘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并肩。孙了红，鹑衣百结，步履蹒跚，俨如乞丐，上海老作家沈寂先生这样描述他——“不修边幅，一个人面貌不扬，头发留得很长，天冷时嘴唇挂着青水，一对无神的眼睛，一副可怜的样子……那就是孙了红。”呀呀！好一个穷酸，疏财仗义，有友相求，倾囊资之，不还也不为忤，因此常陷苦贫，惟不悔改，有钱便花，眉头不皱。

风骨余一根

民国时代的文人，除非阁下是平江不肖生和张恨水，收入不菲，不然仅堪糊口。孙了红有名，却非富有，他不重衣食，生活散漫，写作无固定书桌，常泡一壶香茶于茶馆，摊开纸张，运笔如飞，须臾成篇。老前辈高伯雨年轻时在沪上见过孙了红，说他有奇癖，落笔不用稿纸，而是废物利用，香烟纸、日历纸，有空白地方，就下笔，且不重自己作品，写了便算，问缘故？对曰“雕虫小技，不登大雅”。那时推理不为时重，孙了红心中悲苦，可想而知。孙患肺病，像鲁迅一样，不肯好好就医，写稿时偶然咯血，自嘲说：“哈哈！又打翻了红墨水！”此正与古龙大侠相仿，医院里咯血，女护惊惶，古大侠悠然自得：“哈哈！红色的梅花真美！”文采风流之士，皆有相同处。孙了红的小说，我仅看过两部，《蓝色响尾蛇》和《血纸人》，鲁平固是机智狡黠，对手卢伦探长也不赖，这教我想起了郑小平先生《女飞贼黄莺》里面屡遭黄莺嘲弄的陶探长，长江后浪抄前浪，郑小平大抵是受到孙了红的启发吧！

孙先生去世已58年，今日能知其名的，有几人？那天，柳丝飘拂，夕阳西下，景色幽绝，路上行人稀少，忽看到一个披长发、双目无神的中年男人迎面而来，咦！莫非便是孙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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