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华
那盆对红靠在那个车库门口,孤零零的一盆花,叶子无精打采,抽出的一根花茎上,两朵喇叭形的花朵,一朵已经枯萎,一朵还留着残红,在凉凉的春风中,让人想起“花寒”。
一位不知名的日本诗人把樱花的零落称之为“花寒”。你在一首小诗里写道:“樱花零落,谓之花寒,一位不知名的日本诗人,在春天和春天之后的季节里,喃喃自语”。
那盆对红,在去年的春天,在前年的春天,在大前年的春天,全然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一盆满含生机的花,在你的记忆中,那盆对红每年春天至少抽出两到三个花茎,开出四到六朵花朵。
肥绿的花叶,肥硕的花茎,喇叭状大红色簇拥的花朵,昭示着春天的汹涌和蓬勃。
早早凋零的那盆对红,在晨跑和黄昏的散步中,你路过它,路过那扇紧闭的车库门,没有遇见对红的主人:一位年迈的长者,花朵的孱弱和早凋,缘于无人照料,长者病了么?一丝不安在内心涌动。
你和那位长者有过交流,他喜欢养花,一到春天天气渐暖,他就把车库里大大小小的花盆搬到车库门口,除了那盆对红,还有令箭荷花,仙人掌,仙人球,绿萝和兰草,到了夏天还会有几盆凤仙花和夜香花,小小的车库门口,一个花的世界。
除了养花,长者还喜欢养鸟,他养的鹦鹉繁殖很快,鸟鸣伴着花香,一个自足的世界。
晨跑路过,长者总在忙碌,给花草剪枝浇水,弯下的腰身格外卖力。他用一个大水缸囤积雨水,雨水浇过的花朵,花色鲜艳欲滴。
花朵让你停下脚步,和长者有了交流。长者黑瘦的面孔和蓝色中山装让你无法读出他曾经从事的职业,他的忙碌也无法让你读出衰老和孤独,但你们有了短暂的交流,你说你喜欢对红,他从花盆里移出一棵对红,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交给了你。你从长者身边跑过去,从那盆对红旁边跑过去,从一个花的幻影里跑过去,跑进你的世界,跑得汗流浃背。
你在阳台的一个花盆里载下那棵对红,你学着那位长者给对红浇水施肥,精心呵护,第二年对红抽出了两根长长的花茎,每根花茎上缀着两朵大红色的花朵,舒展、典雅,温润着高贵,这是四月慷慨的馈赠。
黄昏的散步,那个车库门前变得格外安静,洞开的车库门,长者躺在一个旧竹躺椅上,一大茶杯浓茶放在矮凳上。车库里没有亮灯,车库前的空地边是园子的栅栏,栅栏外是一排法桐树,高大的树冠遮住了路灯光,车库和车库前的空地在树影婆娑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花盆在树影婆娑中,对红的花影也在树影婆娑中。
车库里有鹦鹉的呢喃声,长者燃着的烟头一闪一闪,夜色笼罩中,灼烧的烟头在灼烧岁月的孤独,让你想起很久以前的文字:“一定有一只燃着的烟头,灼烧过一个夜晚,灼烧过往事和孤独的内心”。你不了解长者的心境,你在夜色中无法抵达另一个人的内心,他的人生经历,辉煌间或落寞,暗夜中的对红花色依然灼人。
那盆早凋的对红周围,失去了大大小小的花盆,紧闭的车库门,听不见鹦鹉的呢喃,今年春天你阳台上的那盆对红没有抽出花茎,没有花朵的绿叶了无生机。
你晨跑或者黄昏散步,再也没有看见那盆对红的主人,那盆对红早已枯萎,在慢慢远去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