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漆国手”俞金海

□ 王美达

翻开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史，徽州漆器曾名盛一时。盛产漆树的徽州，早在唐代就以漆器闻名,宋代时徽州细嵌螺甸漆器更是誉满全国,有“宋嵌”之称。到了近现代，以俞金海为代表的徽州“漆匠”，在徽州漆器的传承和挖掘上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自幼跟随祖父生活的俞均鹏介绍中，“楚漆国手”俞金海的一生逐渐清晰起来。

俞金海是屯溪黎阳人，出生于漆工世家，对漆器有着不解之缘。他的父亲俞德魁技艺超众，一件破损的古董经他修饰可恢复到与原型丝毫不差，他会画、会雕、会漆，是闻名徽州乃至皖南的漆器高手、“全才”。那时在屯溪只要一提起“漆匠如意”，连小孩都知道。天妒英才，俞德魁英年早逝，很多徽州漆器传统技艺随他而去。庆幸的是，俞金海从小就在漆铺里摸爬滚打，小小年纪就掌握了一手好技艺，14岁就挑起了家业重担，继承了父亲留下的“俞连源”漆铺当家理业。

在俞均鹏眼中，祖父特别注重实践，认为手艺手艺，手上工艺，不下苦工是永远不能成器的。为了进步，他向师兄徐丽华求教，与歙县、休宁、绩溪、宣城等地的名匠们交流，努力集漆艺之大成。他不仅严格要求自我，对儿孙辈，他要求从小就到作坊看、学、试制，努力掌握技艺。

解放后，靠着制作民间嫁娶的家具幸存下来的“俞连源”漆铺并入屯溪工艺厂，俞金海也成了厂里的骨干。1959年至1960年，他凭着炉火纯青的技艺，参与人民大会堂安徽厅的内部装饰设计，著名的迎客松和佛子岭水库等大型工艺制品背面刻漆百子图上留下了他的漆艺。也正是这个机会，他接触了不少名画家、书法家、雕塑家等能工巧匠，交流学习了经验，开阔了他的视野。

俞金海视漆艺为生命，然而，十年浩劫让他的事业停滞不前，直至1978年。那一年，他前去北京参加全国工艺美术艺人座谈会，国务院领导号召大家“发挥聪明才智，繁荣创作，挖掘和恢复我国各种特有的名牌工艺美术传统产品，向全国第二次工艺美术代表大会献礼！”俞金海犹如枯木逢春，内心雀跃不已。

拿什么献礼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省博物馆的一方破损的漆砂砚，继而回忆起父亲曾经制作过的漆砂砚，联想起文房四宝的歙砚、徽墨，他决定试制漆砂砚，作为徽州人民的献礼。然而，此项技艺已失传近半个世纪，曾经的记忆也不那么确定了，更何况没有实物可以参考，想恢复技艺，谈何容易。经友人牵线，南京著名画家亚明将自己收藏的一方破损漆砚供他参考，并一再鼓励他说，“当年齐白石老先生，一次去我家做客，见到这方漆砚，提出愿将他的画换我这方漆砚，我实在舍不得。我说，‘除这方漆砚外，所有东西，你尽管挑\’。结果齐翁笑而作罢。漆砚失传几十年了，你要千方百计把他研制成功啊。”听罢，俞金海心里沉甸甸的，愈发决定要把这项技艺恢复。

一次次的试制，一次次的失败，他的双手成天沾着漆，在水里磨，手指皮脱了一层又一层，裂开了一道道口子。他根本不当回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制作漆砂砚有十几道工序，光配料就有十几种，每试制一次需要20多天。他的眼熬红了，脸消瘦了，背更驼了，但他成功了。耗费了三个多月，他的第一批漆砂砚终于达到了理想水平，这项启于明、失于清末的技艺重放光辉。兴奋不已的他迫不及待地把漆砂砚送到著名书法家和画家手中，让他们试用、鉴定，提出意见。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漆砂砚经国内书画大家陈大羽、宋文治、林散之、赖少其、田芜、刘夜峰、沈福文、韩天衡、端木蕻良等鉴定、使用后一致认为，不但具有其他名砚的优点，还有典雅大方、小巧玲珑、携带方便、不易损坏的优点。著名画家赖少其一见，大为惊喜，特挥毫称赞：“功同天造”。名作家端木蕻良专门让人捎来他书写的四个大字“楚漆国手”。一时间，俞金海的名字和他的艺术精品漆砂砚，轰动了全国乃至东南亚书画界。订单纷飞而至，国外友人慕名而来，重金相聘，更曾开出优厚条件邀请他携夫人前往日本定居。俞金海不为所动，依然沉迷于家乡的漆器制作与漆器技艺的恢复创新，为心爱的徽州漆器奉献自我。

几乎同时，俞金海又恢复了失传近半个世纪的菠萝漆，震撼业界。菠萝漆，又名犀皮漆，是徽州漆器最具代表性品类之一。据有关记载，南宋时徽州菠萝漆就作为贡品为皇宫所御用。然而菠萝漆制作工艺极为复杂，需要20多种工具，100多道工序，一件成功的作品顺利进行需要一年或更多的时间。因此，在各种不利的因素影响下，历代多次失传。俞金海以徽州生漆为基础，掺以绿松石、丹砂、珊瑚、青筋蓝、朱砂、桐油等，经过一系列工艺处理精制而成，平面光滑，色彩灿烂，纹理流动。在俞金海40多年的努力下，菠萝漆砚盒、菠萝漆竹胎笔筒、菠萝漆传统家具等再现光彩。

不平凡的创造，让俞金海获得了极大的荣誉——1979年，他被吸收为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他也曾荣幸地受到邓小平、叶剑英、邓颖超、李先念、徐向前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退休后的俞金海继续漆海生涯，不仅时时到工艺厂进行艺术指导，还在家开起了小作坊，揣摩和传承技艺。

俞金海是一个非常细心的老匠人，这一点在他收藏的资料中足以体现：不仅有他的工作笔记，众多书画名家的题词和画作，还有他特意保留的参加如1979年参加全国工艺美术艺人座谈会等各类活动的证件、参展作品照片等等，直至1996年去世前，还不忘殷殷叮嘱他的孙辈传人俞均鹏：“资料要好好保存，传下去。”

俞金海默默地为中国漆器艺术奉献着一颗赤子之心，而今，他的孙子俞均鹏继承了他衣钵，成为徽州漆器的省级传承人。他将接过爷爷的重担，致力菠萝漆、漆砂砚及推光漆等制作技艺研究，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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