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蒙德里安一样作画

如果有机会去画家的工作室被允许动手动脚，创作或是模仿一幅丙烯或油画作品，我肯定会选择蒙德里安，如果时间充足，就画一幅《百老汇的爵士乐》，如果着急和画家去喝酒，就会选择更简洁的《红、黄、蓝的构成》。

原因很简单，当蒙德里安脱离了形象、光影、质地、技法等等传统绘画趣味（说起趣味，总隐约觉得省略了“低级”两个字的修饰），绘画便成为一种哲学表达，他也似乎就此放弃了专利，就像是爱因斯坦将E=CM2或是谷歌将安卓源代码公布于众一样，对于缺乏起码绘画训练的零基础的我来说，正中下怀。甚至不用照葫芦画瓢，我只需在画布上涂上或迟疑或坚定，或没有一点灵魂的黑色线条，保持直角，涂上色块，我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瞧，这就是纯粹几何的绝对美感，两千年前的欧几里得见了，一定会从天上或是什么鬼地方兴奋地活过来。

为这幅画镶上简单的铝框，挂到我狭窄的客厅里，和屋里的古典家具形成明显的对比，一定蓬荜生辉，光彩夺人。即便是对美术史有些兴趣的人也未必能分清伦勃朗和哈尔斯，或者毕加索和布拉克，但蒙德里安就是蒙德里安——这不是印刷品，瞧，你再摸一摸，没事，尽管摸，这是我原创的蒙德里安！我像蒙德里安一样作画，但我却不是像蒙德里安一样作画的贼。

如果客人或女文青脸上流露出了羡慕的意味，或者我故意没有瞧出客人隐藏在客气表情背后的鄙夷或不屑，我就可以像小说《像蒙德里安一样作画的贼》中的二手书店老板雅贼罗登巴尔和客人对话那样，进一步说明，“蒙德里安是荷兰人。一八七二年生于阿姆斯福特。你也许记得，他一开始是画写实风景画的，随着他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艺术创作渐趋成熟，他的作品也越来越抽象。到了一九一七年，他已经和迪奥·凡·杜斯堡、巴特·凡·德尔·勒克等人一起发起了一个叫风格派的运动。他像信仰宗教般地相信直角就是一切，认为直线和横线交叉切割空间的形态等于是在做重要的哲学宣言。”

如果客人或女文青聊起了我们的教育机制，为从小就缺乏美术环境而遗憾，你也可以大声附和说，其实纽约也一样的——“除了大都会博物馆、现代艺术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惠特尼美术馆、自然史博物馆还有几百家私人艺廊之外，纽约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文化资源可以利用。真是人间地狱啊”——然后，你就暗自得意地盯着对方惊愕的眼睛看。

你意犹未尽，滔滔不绝。“相比起高雅艺术，纽约的俗文化还是挺发达的。在第六和第八大道之间有八九家电影院，当然放的电影也不高级。但要是去掉了性和暴力，时代广场又能称为什么中心枢纽呢？”

以上是一场白日梦。这场梦的种子就来自劳伦斯·布洛克雅贼系列的《像蒙德里安一样作画的贼》，有一些相应的“雅”文化的储备最好，没有的话，也会在阅读过程中得到一些滋养。不信的话再看看雅贼系列中的其他几部小说的书名：《喜欢引用吉卜龄的贼》、《阅读史宾诺莎的贼》、《自以为是亨佛莱鲍嘉的贼》、《图书馆里的贼》等等。

对于著作等身的劳伦斯·布洛克来说，雅贼系列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系列还包括马修·史卡德系列：以一名酒鬼无牌私家侦探马修·史卡德为主角。伊凡·谭纳系列：以一名韩战期间遭炮击从此“睡不着觉”的谭纳为主角。奇波·哈里森系列：以一名自我陶醉私家侦探奇波·哈里森为主角。杀手凯勒系列：以一名不以完成任务为满足的杀手凯勒为主角。其中，名气最大的应该是马修·史卡德系列中的《八百万种死法》——八百万，意指纽约人口。

劳伦斯·布洛克（Lawrence Block，1938年-），生于纽约水牛城，美国当代侦探小说大师，他像蒙德里安一样，创造了一个硬派犯罪悬疑小说新流派，在叙事技巧，人物刻画，悬念编造上都有着无法复制的精巧型和独特性。50年时间里笔耕不辍，出版30余部小说。

对我来说，读劳伦斯·布洛克更大的收获就是熟悉纽约，楼堂馆所、犄角旮旯，只要我清楚自己的街道坐标，即便是雨夜，也能轻松摸进侦探马修常去的阿姆斯特朗酒吧，喝上一杯加了波本威士忌的热咖啡。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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