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美国反科学阴谋论为何如此令人“智熄”？

?7月底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名开车的民众手舞美国国旗，其车窗上写着“信上帝，别信疫苗对比尔·盖茨说‘不’”

据报道，科学问题政治化、各种反科学的荒唐事，在当前疫情“高烧不退”的美国频频上演。“科学不能阻碍这件事（复课）。”为施压学校复课，希望学校“全面开放”，在近日的记者会上，美国白宫发言人语出惊人。

戴上口罩这么简单而有效的科学防疫措施，迟至近日才终于获得特朗普的明确支持。然而，付出的代价已然惨重。对抗新冠病毒，理应是一场由科学主导的防疫战争，但是科学为何在美国前所未有地被弱化？

现象科学从未被政治影响如此之深

日前，美国疾控中心（CDC）4名前主任发文称：从未有哪位总统像特朗普这样将科学政治化。“在我们的集体任期内，无法回忆起一次政治压力导致科学解释发生变化的情况。”当地时间7月14日，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4名前主任联合在《华盛顿邮报》撰文疾呼，批评特朗普政府用政治绑架防疫。

面对持续恶化的疫情，白宫无视包括美国疾控中心在内的卫生机构、组织的意见，一心力推经济重启、学校复课，甚至一度威胁对仅上网课的在美留学生采取签证限制措施，削减未开放学校的联邦教育拨款等。

过去近一个月，美国平均每天新增新冠病毒病例超6万例，30余个州新增病例呈上升趋势，尤具代表性的是包括佛罗里达州、得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在内的“阳光地带”。这些州的共和党州长紧随白宫脚步，迅速重启经济以助选情，造成确诊病例和住院人数急剧上升。

“有关复课这事再次印证了，从未有哪位总统像特朗普这样将科学政治化。”美国疾控中心4名前主任在评论文章中说，美国民众此时急需专业、明确的防控指南。不幸的是，疾控中心所制定的防控措施指南却遭到政府带有政治意味的抨击，给全社会抗击疫情带来了混乱。

观察反科学言论稀释专业理性声音

疫情发生后，美国疾控中心接连遇到及时预

警被无视、公开警告遭打压、合理建议被否决等“怪现象”，地位不断被边缘化。

从另一面看，则是一些政客“直觉优先于专业、政治压倒科学”。特朗普当局一开始对疫情轻描淡写，后又寄希望于某类神奇的武器——疫苗、新药，甚至因为推荐“消毒剂注射法”在新闻发布会上大出风头。各种反科学言论持续占据媒体重要位置，专业理性的声音被进一步稀释。

在政府推波助澜下，社会的无知和偏见也被放大。美国各地反“居家令”、反疫苗活动甚嚣尘上，“比尔·盖茨要消灭人类”等阴谋论大肆传播。据《每日邮报》报道称，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名男子认为新冠肺炎是“一场骗局”，特意参加了一场“新冠派对”，想检测新冠疫情是真是假，之后感染病毒丧命。

前不久，美国传染病专家福奇坦言，“在这个国家（美国）的一些人群里，存在一种普遍的反科学、反权威、反疫苗情绪。相对来说，这一比例高得惊人”。

“我钦佩美国，是因为它曾经拥有先进科技和人才，但是现在的美国却令人费解，那里的政治氛围诡异，政治领导人并不尊重科学。”日前，《柳叶刀》主编理查德·霍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分析反智主义由来已久疫情下更盛

很多人疑惑：现代化程度最高、科学技术发

达的美国，反智主义何以如此盛行？“美国出现的反科学、反知识、反智倾向并非近期才有，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是长期存在的；美国一些政客对科学的蔑视也不是从今年开始的。”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刁大明告诉记者。

受访专家表示，政治凌驾科学与专业的背后，是美国的反智主义传统、民粹主义和两党极化政治。

反智主义经历了长时间的发展，各种影响因素很多。美国精英教育和平民教育存在很大差别，多数中下层平民接受的基础教育质量不佳，相关知识积累有限，其中不乏对科学、人文等基本常识缺乏了解掌握。在美国南方一些保守州，宗教文化对人们的思想行为有很大影响。一些教会学校禁止向学生教授与进化论有关的知识。民意调查也显示，34%的美国人完全不相信进化论，而四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物种进化是由超自然力量引导的。

此外，政治认同也能影响人们对科学话题的认知。例如：气候变化、疫苗接种等议题经常引起美国民众较大的争论。很多保守派就认为，科学家渲染气候变化是为了扩展政府职能、“侵害”个人自由。不少美国人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戴口罩、“居家令”、限制社交距离等这些专业的防控意见，被不少美国人认为“不可接受”。

奇闻戴不戴口罩竟然成为最大争议

还有一些毫无根据的言论在社交平台上出现，比如新冠病毒不是自然存在的，它是美国或其对手制造的生化武器；新的5G发射塔正在通过微波传播病毒……

因社交平台上的账户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和追随者，因此这些虚假信息被快速传播，这也给脸书、推特和其他社交平台带来麻烦。它们因删除关于病毒的不实言论而被不明真相的群众指责。在另一段26分钟精良制作的视频里，美国传染病专家福奇被指控是制造病毒并将其运往中国的幕后元凶。在该视频被下架之前，已有超过800万人次播放量。

在所有关于病毒的奇闻异事中，有关口罩的说法是最天马行空的。示：

纽约市居民卡洛斯·洛佩兹表示，他虽然戴着口罩，但他本人认为这么做没有必要。“宣传戴口罩更像是一种政治手段。”

另有一个说法是，戴口罩阻碍氧气流通，甚至增加感染的概率。

此外，总有一些人把戴口罩和权威控制联系在一起，因而对医学证据置若罔闻。英国商人西蒙·多兰在推特上写道：“如果我们不表明反对立场，余生都将被迫戴着口罩。”他曾对政府要求口罩的限制措施向法院提出诉讼。据佛罗里达大学心理学教授莱特所言，人们对权威说法的质疑并不奇怪。相信虚假言论和阴谋论的人经常进行自我暗示，以合理化他们的信仰。对此，她表“人们只想听到他们已经知道的东西。”

现实科学家在特朗普政府中被边缘化

一些美国公众在科学常识上的缺乏，让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反科学言行有了他的受众基础。某种程度上，特朗普当初胜选，与其成功将自己塑造成普通人，与知识精英划清界限有很大关系。

早在当选总统前，特朗普就曾公开质疑科学，还暗示气候变化是一个骗局。在内华达州共和党初选中赢得高中或以下教育水平的人当中57%的票数之后，特朗普更是直接宣告，“我热爱教育程度低的人”。美国《纽约时报》2019年底指出，此前3年，科学在美国联邦政府决策中的作用不断被弱化，政治官僚叫停研究项目、削弱科学家影响力，有时还施压研究人员“别乱说话”。“今年特朗普的反科学言行实际上是他过往一贯态度的延续，有着相当的受众基础，只不过在疫情下进一步催化。”专家表示。

刁大明分析，一方面，特朗普为了连任竞选，寻求“亮眼”的经济和就业数据，重启经济成了当务之急，秉持科学态度和社会良知呼吁加强防控的科学家，自然就成了白宫的“眼中钉”；另一方面，特朗普的这种做法，也同支持他的选民基本盘有关。“实际上，美国社会中科学的力量和反智的力量都有，特朗普只不过为了竞选的政治利益和迎合自身的选民基础，很多时候选择了发动支持他的那一部分非理性的力量，放大非理性的因素，所以才会频频出现反科学言行。”学者郑永年说。

反思现代社会中科学处于何种位置

“如果特朗普政府一开始就重视疫情，采纳世卫组织、美国疾控中心等机构专业人士的防控建议，相信美国疫情会比现在好很多。”刁大明说，各国战“疫”成绩清晰表明，是不是遵循科学意见，防控效果差别很大。

郑永年认为，世界各国抗疫成绩不一的因素有很多，但如何处理政治与科学之间的关系无疑是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

“相对于西方国家尤其是英美国家，东亚社会的抗疫很显然是比较成功的，而成功的关键在于东亚政府在抗疫过程中能够实现科学与政治之间的平衡。”郑永年表示，东亚各国政府在诊断问题和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时，往往不会去诉诸意识形态和政治考量，而是诉诸科学的理性和逻辑。

反过来，政治过度而科学不足是很多西方国家政府抗疫不力的一个主要原因，如果政治凌驾了科学，就很难找到有效的方法去挽救老百姓的生命。恢复经济活动也并非没有道理，问题在于如何科学地逐步开放，如何达成政治和科学之间的平衡？

“从这次疫情可以看出：反科学才是世界面临的最大威胁。那些认真对待科学，以科学为依据作出迅速反应的国家，目前疫情防控大体成功。而那些没有认真对待科学，犹豫不决反应缓慢，不把科学家的警告当回事的国家都还在疫情中挣扎。”理查德·霍顿说，这场大流行病给他们的经验教训就是，他们需要更加严肃认真地对待科学，而政治领导人在作出决定时，一定要充分认识到科学的价值和力量。

■深度

伪科学阴谋论比疫情更“毒”

在新冠疫情持续扩散的当下，世界各国研究人员都致力于研发疫苗，探寻疗法。但与此同时，在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的社交平台上层出不穷的虚假信息、伪科学、反口罩神话、阴谋论等，似乎比疫情更加“毒”。

煽动极端暴力行为

近日，美国的《大西洋月刊》报道了一个美国的阴谋论团队，叫做“Q匿名者”。这个团体的领袖，是一名叫做Q的神秘人，从2017年开始在美国互联网上散播政治主题的阴谋论，短短几年内积累了一大批追随者。他们活跃在各大论坛、社交媒体和视频平台，大力传播阴谋论，凶狠攻击地提出质疑的人，还煽动极端暴力行为。

Q的阴谋论这几年一直在迭代和演化，背后有着两条清晰的主线：1.美国政治被一小部分商界人群暗中操控，这些人妄图代表精英阶层干涉政治，背地里却进行肮脏的交易，比如拐卖儿童。2.特朗普正在不知疲倦地跟这群坏人战斗，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这样听起来好像很荒谬。Q对此的解释是，自己是美国政府的工作人员，拥有最高等级的安全许可，知道内幕消息。加上他每次发布的线索都夹杂了大量的缩略词和暗语，搞得神神秘秘，更让一些人相信他说的是美国政府的内部机密。

别以为这些追随者只是相信而已，他们还会付诸行动。2016年底，一个叫韦尔奇的人闯进了华盛顿当地的一家比萨店，对后厨储藏室的门开了几枪，随后被警方拘捕。警察发现，韦尔奇之前就是个普通居民，之所以会持枪闹事，就是因为相信了一个阴谋论，这个阴谋论说，涉事那家比萨店其实是一个虐童组织，由希拉里·克林顿的团队秘密控制，受害儿童就在那家比萨店地下室。最终，韦尔奇被叛监禁4年，他承认自己很愚蠢，可是阴谋论煽动美国社会的暴力行为并没有因此打住。

大量使用宗教语言

2018年，美国加州一名男子携带炸弹制造材料被捕。FBI透露，这名男子受QQ的阴谋论影响计划袭击伊利诺伊州国会大厦，向民众揭露“真相”。2019年，FBI在一份内部备忘录中，将Q组织列为“国内恐怖威胁”，最近，Q又把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福奇视为眼中钉，因为福奇总是在公开场合反驳特朗普，传递关于疫情的“坏消息”，美国司法部刚刚批准了对福奇的安保措施。

Q的阴谋论有着惊人适应性，线索都是暗语，前后逻辑就算不一致，也可以解释得通。预言就算没成，也可以解释成追随者理解错了，然后又引出新的阴谋论；预言一旦成真，追随者会更加深信不疑。

此外，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推特也经常转发和Q相关的内容。为什么特朗普甘愿和阴谋论绑定呢？原因就是他是这些阴谋论的受益者。在Q的阴谋论中，特朗普一直被描述成“英雄”。《大西洋月刊》认为，美国历史上曾经出现的阴谋论，核心命题都差不多，无外乎是民众的生活被秘密控制了，有一小群人暗地里主宰着一切……Q的阴谋论里大量使用了美国人熟悉的宗教末日论语言，那些阴谋论的信徒们坚信，人们正生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只有觉醒才能带来所谓的救赎。

美国这些阴谋论的兴起，其实是对时代快速变化的一种应激反应。阴谋论本身难以完全从群体意识中消除，因为它的生长就依托于人性本身。

本版文字综合新华社、《中国日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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