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的温暖和忧伤

【作者】（美）海莲·汉芙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王彦

从没这么久宅在家里，虽错过了不少春光，但也难得有了看书的时间。《查令十字街84号》就这样被再次翻开，一封封朴实、短小，却不失幽默、情趣的信件，牵出两个可爱的人儿——海莲和弗兰克。他们跨越20年、漂洋过海的书信往来，灵魂相交，令人神往。那“见字如面”的温暖，和终未谋面的忧伤，穿越时空，依然流淌在查令十字街上，流淌在亘古不变的精神之河上。

广告，也不总令人生厌。身在美国纽约的海莲·汉芙正是看了《星期六文学评论》上的广告，给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专营绝版书”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写了一封信，并附上想读又遍寻不着的书单，很快她得到了店员弗兰克的回信，并在其帮助下陆续购得心仪之书，由此也开启了他们从1949年到1969年的奇妙书信之旅。

见字如面。中国人写信中常用的这句话，用在海莲和弗兰克之间，再恰当不过了。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英国，远隔千里；一个性格活泼，行文轻快，天马行空，一个绅士风度，文风审慎，行礼如仪。看似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因锦书频传，渐渐相识、相知，两人同样对书籍有着“古老”胃口，同样对人宽厚、古道热肠，在一来二去的书信交往中，他们逐渐摒弃了无谓的“小姐”“先生”的敬称，从一本本书的交流扩展为生活、情感的慰藉，冥冥共读、心有灵犀，以至海莲在1961年的信中倾吐情愫：“这个世界上了解我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

如果把这种情愫定义为爱情，也许还是狭隘了。我更愿意称他们为知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莲的爱人死于二战，她终身未嫁，穷困潦倒，但对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却慷慨解囊，不计回报。弗兰克有妻子和两个女儿，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对于海莲信中的打趣戏谑，他只是表明自己并非木讷，唯一的回应，便是费心尽力默默为海莲寻觅好书。在20年的文字交流中，他从未僭越，从不失风度，也从不曾涉及一个“爱”字。他们的交往，坦荡，磊落。随着相交日厚，书信涉及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弗兰克的同事，也有他的妻儿，还有邻居老太太博尔顿，他们对远道送来鸡蛋火腿解燃眉之急的海莲，充满了感激之情。而海莲的朋友也逐渐参与进来，有替她捎来紧俏货丝袜作礼物的女演员玛克辛，还有实地拜访“她的书店”的金妮和坎德……也许，查令十字街84号真正让人着迷的，正是信函背后的这些人，这些事，他们一个个微妙的连接，交织成“见字如面”的温暖，亲切。

一边读着，一边脑补海莲写信时的情境，李清照的词竟突然跳了出来：“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突然觉得，不同时空、不同国籍的两位才女，在那一刻，心是相通的。当海莲字斟句酌写好信，小心翼翼地将信笺和购书款装入信封，贴上邮票，送入邮筒，接下来，便是倚窗期待了，期待想要的书，也期待弗兰克的回信，期待查令十字街84号的种种消息。在我看来，这一封封书信，与散文、小说相比，显得更朴实、真挚，写信人当初并未想着发表，也写得更为率性、洒脱；而和当下快捷的电话、电子邮件比，这一封封短札的迷人之处，又在于一个“慢”字，声声慢，步步慢，让漫长的距离生出美感，让缓慢的发酵生出美好。这也是《查令十字街84号》看似素朴的一沓信札，却在阅读地图上熠熠发光，让无数读书人欣然前往的一个原因吧。

然而，“见字如面”总是离不开想象的，那两个神交二十载的人儿，终究没能如愿，没能在现实中见上一面。如果从未谋划，从未期待，也不那么令人神伤，可恰恰相反，几乎从书信的开始，海莲就因为喜欢英国文学，渴望到伦敦走一趟，之后，又因遇到查令十字街84号的弗兰克们，她对此行的期待与日俱增。好友拜访书店后说它是“一间活脱从狄更斯书里头蹦出来的可爱铺子”，一走进店里，喧嚣全被关在门外，一种古书的陈旧气味扑鼻而来，还有一位年约五十、以老英国腔淡淡招呼你的绅士……朋友的描述，更让海莲对此心心念念，几次在信中谈到将要造访，“到时候我会蹬着古董楼梯，掸去你们的书架顶层的陈年积垢，顺便也把你们的优雅端庄一并一扫而光”。另一方面，弗兰克也早就发出了热情邀请，连住在哪儿都替海莲安排好了，可奈何造化弄人，直到弗兰克因腹膜炎病逝，他始终没能盼到独独望穿秋水的“那位美国游客”。连他的妻子诺拉也在给海莲的信中坦言：“我真希望您在弗兰克在世时能够与他见面，并亲自结识他本人……我过去一直对您心存妒忌，因为弗兰克生前如此爱读您的来信，而你们俩似乎有许多共同点……”因为弗兰克的离去，查令十字街84号弥漫着忧伤，这忧伤一直蔓延到千里之外。

与弗兰克，与查令十字街84号，终未谋面，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但海莲很笃定，自己想要的，“它们已在此驻足”。而且，书店还在那儿，“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为献上一吻，我亏欠她良多……”

全书以弗兰克女儿给海莲的回信作为尾声，这也有着特别的意味，故人已逝，但生活仍在继续，美好的情谊仍在书信间传递，在更多彼此陌生却又心意相通的读者中绵延。

见字如面。温暖，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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