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消失的存在

这部新科奥斯卡最佳影片，所要直面的便是那一个弥漫着种族主义氛围的年代。令人惊喜的是，它并未渲染令人压抑的艰辛，而追求逆境中的幽默感，摆脱了群像式、符号化的人物塑造，而试图从鲜活细微的人物个体出发，去摸索人性的丰富多样，完成了这一场从分歧到融合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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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联网时代，旅行指南书籍和软件早已不是新鲜事物，它们为全球自助游爱好者们带来了出行的便利，也成为经验分享和观点互动的平台，而“绿皮书”，这本诞生于1930年代的旅行指南，却有着并不欢快的时代背景。

旅行，让人看见更大的世界，体验多样的生活，而曾经一度，旅行却让偏见集中呈现，对于被歧视的人们，它是一件充满了尴尬与危险的事情。

二十世纪初，美国南方诸州仍然奉行严苛的种族隔离，少数族裔在这些地区旅行时步履维艰，酒店拒绝他们入住，车行拒绝给他们修车，公用洗手间甚至不对他们开放。1936年，住在纽约黑人区的邮递员格林在自驾游时遭遇歧视，于是发动各地的邮差提供信息，告知哪些旅馆、餐馆、商店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并将这些信息集结成册，于1936年首次出版《非洲裔美国人乘车绿皮书》。

此书一炮而红，反响极大，格林赶忙将其覆盖范围扩展到全美国，尤其是歧视格外严重的南部地区。除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绿皮书》每年出版一次，直至1962年，电影《绿皮书》的故事发生时，它依然致力于解除人们的困扰。

没有《绿皮书》，可能寸步难行，有了《绿皮书》，却并不意味着就能“毫无尴尬”地旅行。

纽约一家夜总会的保镖托尼由于酒吧关门装修，亟须一份工作。而黑人钢琴家唐·谢利正在物色一名精干的司机兼保镖，负责他即将启程的南方巡演的接送事务。托尼在朋友建议下参加了谢利举办的面试，看似一拍即合的相遇中，却潜伏着不能确定的因素——两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在1960年代种族隔离严重的美国南部，他们很容易陷入麻烦中。

谢利和托尼坐上了蓝色凯迪拉克轿车，一位唱片公司经理递过来一本《绿皮书》，对托尼解释，黑人不能随处停留，这本手册可以帮他找到谢利能留宿的住处。

这部新科奥斯卡最佳影片，所要直面的便是那一个弥漫着种族主义氛围的年代。令人惊喜的是，它并未渲染令人压抑的艰辛，而追求逆境中的幽默感，摆脱了群像式、符号化的人物塑造，而试图从鲜活细微的人物个体出发，去摸索人性的丰富多样，完成了这一场从分歧到融合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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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巡演的合同，就要按时出发。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谢利和托尼在彼此揣度与磨合中踏上了南下之旅。这一路，注定充满了危机，但欢笑也此起彼伏，争执不休，而终究归于包容。如车窗外随季节与地域缓缓流动的景致，是那些天长地久的真善美消弭了世间的龃龉纷争。

他们的相遇，也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交锋。

身材修长、温文尔雅的谢利无疑是理想主义的化身，他受过高等教育，总是衣冠整洁、处事谨慎，言谈注重拼读语法，即使身陷难堪境地，也努力维持优雅风度，反对用拳头解决问题，相信法律坚持原则。

对于谢利来说，这是一次主观驱动的消除偏见之旅。他放弃纽约相对舒适的环境和三倍的报酬，铤而走险去南方演出，是为了赢得平等的对待。

而托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这个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的意大利裔白人，拥有惊人的好胃口与体力，及时行乐，不拘小节，极易冲动，并为自己惹上麻烦。

他歧视黑人，但因为生计，“被歧视者”成为了他的雇主。

而谢利以才华率先打破了偏见。粗枝大叶的托尼在旅行中渐渐被谢利的表演所折服，开始尽己所能解救谢利于各种困境。他们一路向南，麻烦与日俱增，谢利被禁止进入餐馆的公用卫生间、只能住在“仅限黑人”的旅馆、在酒吧遭遇殴打、被主办方用不符合规定的钢琴来搪塞，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误入了“日落城镇”，这些地方在夜幕降临后不许黑人进入。

两人都相互配合着化解了危机。

随着了解的深入，两人成了可以分享炸鸡和生活点滴的伙伴。托尼感同身受着谢利的忧伤。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说，“谢利是一位钢琴天才，但天才生活得很寂寞。”

于是展开了两人之间的另一层隔阂——阶层的差异。谢利的寂寞，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歧视者，对于来自底层社会的托尼，他也是充满了傲慢与偏见的，困在刻板的教养与自律中，让他无法走入他人内心，也难与人分享自己的内心。

但在一路风尘中，谢利慢慢消除了对托尼的偏见。起初他认为托尼只是为了钱才接了这个活儿——也的确如此，而后日渐为他的忠诚所感动，不再介意他发音的不足，还帮他润色信件。

两人找到了最舒适高效的相处之道，每当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发生冲突，他们的解决方案是——折中。比如托尼偷偷捡起地上的玉石，被斥责后假装还了回去，谢利便也就假装没看见了；托尼不愿简称自己的姓氏以参与社交，他们便一致决定让他留在外面。

直到最后一站，当身为宴会主角的谢利被拒绝进入餐厅用餐，两人实现了一次里程碑式的携手出击——宁愿毁约也拒绝演出。究竟是什么让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融合？并非折中。是无论在顺境或是逆境中一样保持的尊严与美德。

身为《绿皮书》编纂者的格林曾寄望：“终有一日，本书将停止发行。到那时，我们这个种族将享有平等的机会和权益。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前往任何地方，并且不会感到尴尬。”

虽然他不曾看见，但《绿皮书》早已消失在昨日的世界中。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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