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犯错时

张正芝

近日参加招录新教师的面试。有一名考生，她的形象、语言、对教材的处理、对问题的设计等，都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可是，许是偶尔的疏忽，板书时，她竟将最重要的知识点写错了。好在，她很快发现了，并立即予以纠正，她说——刚才，老师按照前排这位同学的回答，写的是错误答案，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她随手擦掉了原有板书，开始重新书写。

作为当场考试的记录员，我想，坏了，这名同学的综合素质挺高的，可是她在犯错的时候，欲盖弥彰地将错误推给了学生，可是评委们不是傻子。果然，她得了一个很低的分数。

教师教学会犯错，这是难免的，连教科书也会犯错呢。2017年9月，国家在小学和初中阶段起始年级将启用部颁统编教材，即是对以前各版本教材众多争议问题的一次拨乱反正。知识储备不足，备课不充分，大脑突然“断电”，等等，都可能让一个教师在课堂上犯错。问题是，为师者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错误呢？

我认识的几位老师，他们各有自己的招式。

年轻的Z老师有一次新接了一个班，走进班级，拿到花名册开始点名，可是某个人名中出现了一个生僻字，她不认识。Z老师处变不惊，直接跳过那位同学的名字念下一个了。结束后，她问，有没有哪位同学没有念到？自然，那个名字中含有生僻字的同学站起来了，并告知了她自己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Z老师为自己的急智暗暗得意。不过，几年后，Z老师变了，她不再掩饰，遇到类似情况，她会直接向学生请教：“哎呀，你名字中的这个字，很少见呀。说说这个字的读音和含义，教教老师，也教教同学们，好吗？”在这里，老师的卡壳，也成了一种教学的资源，师生在平等的基础上，得到了良性的互动。

X老师教初三物理。有一回，在解一道习题时，他像突然失忆了一般，完全懵住了，僵硬地站在讲台上，眼睛盯着习题，一句话也说不出。全班同学也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过了几分钟，他好像醒过来了，说：“老师的脑子因电线老化，烧短路了，我们班里一定有高材生，能够帮老师解出来，谁来试试？”果然，一名同学主动站起来，走上讲台，将那道题解了出来。老师又请这位同学代替自己，给其他同学分析解题的思路。后来，有同事问X，您这是故意调遣学生走上讲台吗？X老师一脸平静地说，不，那一下子，我的脑子真卡壳了。

我刚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在黑板上板书“严肃”的“肃”字，下面的两点应该是“八”字形外展，而我写成了“倒八字”形。有学生给我指出来了，我立即朝那名指出我错误的孩子拱手拜师：“这个字我写了多年，你是第一个指出我写错的人，我要衷心地谢谢你，你是我的一字之师。”然后，我按照自己平日对学生提出的改错要求，在黑板的田字格内，认认真真写了好几遍“肃”字。那个指出我写错字的学生一脸开心。后来，每当我板书的时候，更多的孩子眼睛睁得雪亮，要找我的错。学生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这也正是我所期盼的效果。自然，我对自己的每次板书，也是格外用心。

后来我成了幼儿园老师，几乎不用在黑板上写字了，但也免不了仍然会犯错。比如，我曾经拿出一些实物玩具，问小朋友“这是什么颜色”“这是什么形状”。孩童的口头答案非常新颖，可能会答这是苹果色，这是帽子形，等等。我就会告诉孩子我认为的“标准答案”。后来，看了洛杉矶常青藤幼儿园园长爱丽丝的讲座，我才意识到我也犯了错误。

爱丽丝是美国学前教育界的领军人物。讲座中，她播放了一段幼儿园小朋友的视频，视频中一个小女孩用一张图在解释为什么地球有白天黑夜。小女孩说，因为地球是转动的，当太阳光照到了地球的一边，是白天；地球的另一边上空，有一片黑色的物质笼罩着，所以有了黑夜。爱丽丝说：“小女孩的论点显然不科学，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这就是创造性思维。可是有的老师却会把正确答案直接告诉孩子。”爱丽丝说，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答案是否正确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启发他们自主思考。怎样才是有益引导？爱丽丝分享了一组图片：孩子在看一本关于手表的绘本，这时一旁的老师抓住时机，拿出自己的手表给孩子去听，孩子听到了机械表的滴答声后很好奇，又把耳朵凑近绘本上的手表听。爱丽丝说：“这位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举动，就让孩子对手表产生了好奇。这样的引导很值得称赞。”

一个人犯错并不可怕，比犯错更甚的是掩饰自己的错误——勇于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或错误，善于将自己的错误转化为可利用的教学资源，这才是一名更值得尊重的优秀教师。

长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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