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跟谁姓？韩国的冠姓权之争

前段时间，网红papi酱由于孩子随父姓而遭受网络暴力，这起事件引发了网民对冠姓权的激烈讨论。按照中国《婚姻法》第16条规定：“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也就是说在法律层面，父母双方在婚姻家庭中对自己子女命名享有平等的权利。但在实际生活中，大家还是普遍选择让子女随父姓。一些“呼吁女权”的网友想要随母姓也成为“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却似乎忘记男女平等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女性拥有与男性同样的选择权。网友们使用侮辱性的话语去抨击“中国已婚女性”papi酱的选择，让本次冠姓权之争白热化，但同时也模糊了女权运动真正的奋斗目标。

早在2018年，韩国社会也因为一次对外高调宣称孩子随母姓的婚礼而对冠姓权产生了热烈的讨论。韩国立法机构在2008年才正式修改强制随父姓相关条款，并且直到今天还保留了强调父姓主义原则的法律条文。由此可见，与中国同属儒家文化圈的韩国在实现冠姓权男女平等上还任重而道远。

引起韩国讨论冠姓权的事件

2018年10月6日下午三点，在全罗北道全州市婚礼厅内挂着28岁的新娘A女士与68岁的母亲C女士一起准备的横幅——“孩子随母姓的先进婚礼”。 经过五年的恋爱长跑，新娘A女士在与新郎B先生协商后决定将新娘的姓氏传给未来的孩子。 A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说：“B先生很关注女权问题，他一直不赞同子女必须冠父姓。现在韩国户主制已经被废除，法律允许孩子随母姓，他想要通过自己的选择告诉更多人在韩国孩子也可以随母姓。”

这个婚礼进行得并不顺利，新娘父亲和新郎父母都没有出席婚礼，新娘最后握着母亲的手走入了婚礼大厅。A女士还提到：“婚礼准备的过程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但是当新郎告诉他的父母我们决定让孩子随母姓后，就发生了一场很大的争吵。他向父母解释了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父母并没有理解，最后更是提出要断绝亲子关系。”

新娘母亲C女士也在采访中说道：“我看着女儿因为这件事非常辛苦，也向女儿建议过，让她按照公婆的想法来做。但是我觉得让孩子随母姓并不是犯罪，当我为这场婚礼做准备时，我切身感受到了在韩国让他人接受孩子随母姓的困难。从这件事来看，社会习惯好像比法律更为可怕。”

韩国《民法》里的冠姓权相关规定

韩国的父姓主义原则是原《民法》中户主制规定的遗留问题。 2005年，韩国宪法法院以7名法官支持对1名法官反对，判决原《民法》中有部分条例违宪，其中就包括户主制。尽管如此，宪法法院仍裁定父姓主义原则符合宪法规定。宪法法院裁决书中提到， “就像在西方的许多文化中一样，父姓主义规则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甚至在它成为规范之前就已经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而存在。直到今天，社会上的大多数成员仍将其视为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当时唯一的女性法官对此持有反对态度，她回应说：“从当今社会现实来看，国家实行父姓主义原则不再合理，这与性别平等的宪法精神背道而驰。''

为了回应户主制的违宪裁定，韩国最高法院于2007年5月17日颁布了《家庭关系登记法》，该法律于2008年1月1日生效。韩国以“一个人一个户口”的形式代替了原有的户口制度，每个家庭成员都会有一个单独的户口簿。首先，该法律的实施废除了强制父姓主义原则，改为以父亲的姓氏为基本原则，但是可以在申领结婚证时申请孩子使用母姓。其次，再婚家庭中的继子女可以改为使用继父的姓。第三，如果想要收养的孩子是未成年人，在通过家庭法院的裁判来正式缔结收养关系后，受抚养人可以随养父母双方的姓和本。

（本：指本人祖宗的发祥之地，例如来自庆州和安东的金氏，分别被称为庆州金氏和安东金氏。）

韩国《民法》也进行了相应的修缮，第781条第一项规定原本为“子女随父的姓和本”，修改后在旧法基础上添加了“在父母双方协商一致的情况下，可以随母的姓和本”。虽然对父姓主义原则强调的条款仍被保留，但是他们在后面留出了可以选择的空间。

根据相关规定，为了将母亲的姓氏传递给孩子，韩国人必须要在领结婚证的时候提交相关申请。 在填写《婚姻申告书》时，申请人需要对以下问题回答“是”或“否”——“是否协商好让孩子随母亲的姓和本？”如果选择“是”，则可以让孩子使用母亲的姓氏。为了让此条例生效，还须提交一份内容为“双方协商后一致同意在婚姻存续期间的所有孩子都随母亲的姓和本”的协议和双方的身份证复印件。如果夫妇双方有一方缺席，则还必须提供缺席方的民事行为代理公证书。

在韩国为随母姓提供法律依据后，有些夫妇开始让孩子随父母叠姓，有些开始选择将母亲的姓氏传递给子女。根据韩国17个道的190个地区的数据，2008年至2015年一共只有1533例使用母亲姓氏的案例。决定子女姓氏的时间点和申请随母姓的繁琐程序让韩国女性很难去真正行使冠姓权，这亟需韩国法律的进一步完善。

韩国民众的看法及相关法律发展

虽然韩国宪法法院指出并批评了原《民法》相关条例中强制性父姓主义原则对女性的歧视，但父姓主义原则还是留在了修订后的民法中。有专业人士指出，除了由父母和子女组成的所谓“正常家庭”之外，在现实生活中还出现了诸如离异家庭、事实婚家庭、同性恋家庭、一人家庭等各种类型的家庭，对于这些家庭并不能适用父姓主义原则。

韩国家庭法律咨询中心在2018年针对10至70岁的3303人进行了“国民对孩子姓氏决定制度的看法”相关调查，从调查结果发现韩国国民的观念在逐渐发生改变。其中，有67.6％的受访者回答“父姓主义原则是不合理的” ，这比2013年的数据增加了5.7个百分点； 32.4％的受访者表示“父姓主义原则是理所当然的”，比2013年的数据下降了5.7个百分点。该机构向回答“父姓主义原则不合理”的受访者询问了该如何确定孩子的姓氏，有71.6％的回答孩子的姓氏应该“由父母商议后共同决定” 。

随着民众反对父姓主义原则的呼声越来越大，韩国政府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按照韩国女性家族部发布的《健康家庭基本计划（2016-2020年）》的补充计划来看，韩国政府计划将决定子女姓氏的时间点从申领结婚证时改为母亲分娩时。通过这一改变，让韩国人能更自由地选择和决定孩子的姓氏。

仅仅推迟决定子女姓氏的时间点还远远不够，为了有可能实现真正的男女冠姓权平等，韩国法律需要从根本上剔除父姓主义原则。正如韩国家庭法律咨询中心法律援助处处长赵庆爱（音译）所说：“从现行法律来看，韩国不再是一味地实施父姓主义原则，而是可以通过夫妻的商议来决定孩子的姓氏。虽然现在表面上法律已经允许子女随母姓，但是父姓主义原则还是被大多数韩国人看作是“正常”的选择。要想解决根本问题，就必须修改《民法》第781条第1款中关于父姓主义原则的法条。”(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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