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情结：重返被手写烙印的青春

□钟 倩

前几天傍晚，我路过一家文具店，马上迎来开学，看到一群孩子正在挑选文具。女生钟爱韩国品牌，男生呢，执意选那些外表好看的，“好看的不一定好用，质量好的才是王道，我妈妈说这种好……”女生唇枪舌剑，男生似乎听不进去：“你没有用过，你怎么知道？我要的就是这种！”刺耳的嚷嚷声，叫人发笑，引得我驻足；流连货架上的文具，摩挲，对视，几分陌生，又几分欢喜，原来，我骨子里的文具情结，竟然一点没有变。

进口的钢笔、带香味的橡皮、精致的硬抄本……宁可不吃饭，也要买到心仪而渴盼的文具，这种做派也许很多人都有。上小学一年级时，我的第一个文具盒是姑姑“赏赐”的，全自动、正反两面、双层的，带铅笔刀、放大镜，很是拉风。趁我不在的时候，同桌经常偷偷地全部打开，文具盒瞬间变成“机器人”一般，他嘴里嘟嘟囔囔，好像他一个人的魔法道具。四年级后，我换文具盒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依稀记得，开学前从大观园商场里淘来一个双层的折叠卡通文具盒，用了不到一年，就换成了时尚的笔袋，是我最喜欢的酷狗牌的，拉链上的小狗头，经常被我拿在手里把玩，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后来，又换成一款“小而美”的美少女文具盒，一手指那么长，狭长，双层，装不了多少笔，但不占地方，上放学塞在口袋里也看不出来。一天，音乐课教室里，弹钢琴的女老师看中我的这款文具盒，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直说，“很精致，很有个性。”说话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洋溢着几分孩子气。

升入中学后，繁重的课业使我对文具的兴趣大打折扣，每天沉浸在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测验中，觉得手中的笔也变得机械僵化，没了生气。姑姑开百货商店卖文具，得天独厚的条件，使我第一时间接触各种文具的讯息，眼光也变得挑剔而独到。有一把“章鱼”的尺子，通体墨绿色，两端是章鱼头状，一眼看上去就非常与众不同。她跟随了我五年，从小学到中学，没有换过，即便尺子上的刻度(得模糊不清，我也不舍得丢。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她姓“章”，章鱼的“章”，非常青睐这把尺子，问我从哪儿买的，可惜已经买不到，好像世界上就剩下这一把。多年后，收拾橱子，意外从书中滑出这把尺子，我不禁想起那位女同学以及学生时代的往事，很是后悔没有慷慨地将尺子送给她，在她那里或许更有纪念意义。

记得那年九月，开学前我选了一款黑色的史努比牌的笔袋，长方形，最上方呈椭圆状，能够盛放很多东西，既实用，也很方便，很适合中学生的需求。心烦郁闷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时候，那只纯白色的“小猎犬”就跑出来，好像在“吠吠”地叫着，总能让我感到一抹温存，似乎他能够读懂我的心思。有些时候，女生之间会互换文具盒，或笔，用上一天，体验不同的感受；抑或是，凑在一块，各自拿出刚刚买来的笔来，比试一番，这种体验堪比试穿新买的衣服。

多年后，我成为作家，这种文具情结反而更加深厚。看书，写笔记，每月用掉的笔芯，能够消耗三五根，回头细数那些白色的笔管，连自己都很吃惊。有些时候，我连续作战，哗哗哗写完半本子，笔头就像施了咒，怎么也写不出来，气得直跺脚。后来我顿悟，笔累了，该休息了。“各种艺术都有它的筋肉”，我觉得，时间久了，人与笔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微妙的，丝丝扣扣、不易觉察的“互通”，就像你用惯的一支笔，别人猛地拿过去，会觉得很涩，划拉起来不顺畅，而在你那里早已养成一种默契，这种难以言述的默契就是惜物吧。所以，在我眼中，用笔，也是“养”笔，带着手泽的笔，哪怕外壳已经斑驳掉漆，内心仍是温热的。

“好好写，对得起你用的笔。”三十年前，父亲曾这样对我说过，这句话我至今不忘，笔也是有灵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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