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市长团的上海一日：琢磨地铁2号线上点点滴滴

8月初的上海烈日炎炎。长阳路62号，犹太难民纪念馆一如往常地接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附近一家隐于林荫丛中的小商店内，几位汗流浃背的外国旅人正打开冒出霜白水汽的冰柜选购冷饮。

当以色列人阿米尔·柯哈维（Amir Kochavi）从写有“中华老字号”的红色包装纸中取出一支盐水冰棒时，他或许并不清楚，生产这支冰棒的中国企业与他的祖国有着密切的联系。

2015年，上海光明食品集团收购以色列第一大食品企业特鲁瓦（Tnuva），完成了以色列食品行业历史上最大一宗并购案。这只是中国与以色列经贸合作的冰山一角。近年来，中以关系日渐升温，两个相隔遥远的国家，建立起了愈发密切的联系。

39岁的阿米尔是以色列霍德哈沙龙市（Hod Hasharon）的市长。在2018年年底的以色列地方选举中，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的阿米尔一举击败其他强劲对手，跻身以色列最年轻的市长之列。在这个夏天，他与其他14名以色列市长与地方政府联合会官员应中国驻以色列大使馆之邀，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接待下陆续到访北京、上海两地，为中以两国的潜在合作觅机遇，也为自己城市的未来发展交流经验。

阿米尔·柯哈维在上海东方明珠 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感叹二维码付款

在以色列市长一行人中，绝大多数的足迹都遍布十几个国家，而其中最多的还是美国与西欧。来到东方这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他们既惊奇又欣喜。

“中国太大了。”几乎每位市长都如此感慨，“说实话，来到中国这几天，这是我们唯一的感受。”

而阿米尔恰恰是一个特例。尽管有着波兰与罗马尼亚血统，这位犹太人市长并非欧洲与美国的常客，却算得上一位“亚洲通”。

阿米尔儿时便与中国产生了某种联系。7岁时，他就和从事货运业的父亲远赴中国香港，阿米尔的少年时代在维多利亚港的繁华灯火下度过，那时他游历了东南亚诸国，对亚洲的了解远超其他以色列人。

1997年香港回归的前一年，16岁的阿米尔回到了以色列，此后他的人生便少有与中国的联系。

“我在香港读书的时候，这座高楼还是亚洲第一高楼。”阿米尔在看到一张香港夜景的照片后说，他所指即1990年建成的香港中银大厦，“而就在我离开后没多久，上海的金茂大厦就超越了它。”

这一日，除了犹太难民纪念馆，阿米尔与同伴们还参观了东方明珠。在距离地面259米高的悬空观光廊上，他静静眺望着浦江两岸林立的摩天大楼，感慨油然而生。

最令阿米尔感兴趣的，是这个迅速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蓬勃发展。

“上海的地铁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一次意外的地铁之旅，让阿米尔和同伴认真琢磨着上海地铁2号线上的点点滴滴，连二维码付款的自动售货机也没有漏掉。“这就是大城市该有的一切，”与阿米尔同龄的内谢尔市（Nesher）市长罗艾尔·列维（Roey Levi）也说道。

为了让这些以色列市长们对中国城市有更为深刻的体验，以色列驻沪总领事普若璞（Eyal Propper）亲自带着一群“特殊又好奇的”游客搭乘了地铁。在面积不到两万平方公里的以色列，私家车和巴士是主要的交通工具。目前全国仅在滨海城市海法有一条地铁，长度只有1.8公里。而现在正在修建的首都特拉维夫第一条地铁恰好由中国公司承建，预计2021年完工。

以色列驻沪总领事普若璞（前排右四）与以色列地方政府代表团成员

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便利的交通系统、快捷的移动支付，这些市长们不止是惊叹，他们希望此次中国之行不仅是一次异域体验，还是一次对潜在合作机遇的探索。

“我已经很清楚，中国能够给以色列什么，但只有一个问题仍然令我困惑。”回到大巴车上，沉默良久的阿米尔发出了一个疑问，“以色列能给中国什么？”

“能给中国什么？”

“犹太人最大的传统就是不满足，这对于政治来说也许不是好事，但对于科学来说绝对是好事。”以色列前总统西蒙·佩雷斯（Shimon Peres）曾说过。

基于自身的国情及地缘位置的特殊性，以色列在建国之初就选择了一条科技兴国的道路，并在军工、通信等精尖科技领域占据领先地位。在以吸引科技企业而著称的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人口仅为800万的以色列却拥有147个上市公司，可谓名副其实的“创业国度”。

若论科技与创新，阿米尔所在的霍德哈沙龙也可以算得上是“以色列精神”的化身。坐落在以色列的首都圈，霍德哈沙龙以优质的教育而闻名，也为创新事业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

“我们的城市培养出了好几位“奥林匹克数学”冠军，”阿米尔自豪地说道。据以色列科技媒体Israel 21c报道，世界经济论坛7月1日发布的“2019年技术先锋”将4家以色列创新企业列入其中，其中一家总部就位于霍德哈沙龙。

但这样一座精致的“创新之城”，也面临着不少问题，其中最大的就是基础建设无法跟上城市发展速度的问题。

“我想让这座城市的发展换一个不同的方向，”谈起自己竞选市长的初衷，阿米尔说道。

阿米尔原本为以色列国会议员，在右翼政党势头正盛的以色列政坛，持左翼立场的他迫切希望带来一些实在的改变。来中国“取经”，对于阿米尔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我们当然希望和一些中国企业在基础建设、教育等各个领域展开合作，也希望更多以色列的创业公司可以走到中国的市场去，”阿米尔坦言，“但历史决定了，我们传统上还是和西方更为亲近。”

据阿米尔介绍，霍德哈沙龙目前还未出现中国企业的身影，而与美国、德国等西方国家在教育、经贸方面的合作一直密切。

不过，由中铁建中土集团承建的特拉维夫首条地铁一旦建成，将连接特拉维夫卫星城之一的霍德哈沙龙，未来阿米尔前往首都也许不再依赖“糟糕的”公路交通。

2017年以色列人均GDP达4.07万美元，高于英、法等传统发达国家。据美国投资智库Investopedia的最新数据，以色列已被世界银行列为发达国家，人类发展指数为0.89，与法国持平，高于中国的0.72。

“现在，问题有了答案”

阿米尔坦言，以色列过于“西式”的政治文化一定程度也影响了城市的发展速度。“如果要拆一栋大楼，我们要征求许多人的意见，有时需要进行多次投票，各个部门都要审批通过，”阿米尔说。

“我们在互相理解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基于文化上的不同，”以色列驻沪总领事普若璞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提到，“因为以色列多年来都与西欧国家合作、与美国合作，理解与中国的关系需要时间，这也是心理上的不同。”

“在谈论中以关系时，与美国的关系当然也是无法回避的。”以色列地方政府联合会国际部项目主任阿娜特·考夫曼（Anat Kaufmann）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以色列与美国有它自己独特的联系，这是基于历史，但以色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和美国的关系并不会影响我们和中国的关系。”

“我们与中国有很密切的关系，也希望继续这种合作，同时我们也想与美国继续保持密切的战略合作，在这种三角关系中，我们相信是可以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以色列驻沪总领事普若璞也指出，他将这种关系称之为一种“成熟的关系”。

以色列地方政府代表团参观中以（上海）创新园

“今天，就让我们忘记美国吧。”一位市长团成员在结束了对位于上海桃浦智创城的中以（上海）创新园的参观后打趣说道。

2018年，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访问以色列，与以色列签署多份中以合作项目文件，中以（上海）创新园项目为其中之一。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以色列StartupEast孵化器公司、以色列Trendlines集团、上海创瑞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等10家公司目前已经入驻该园区。

以色列能带给中国什么呢？“我想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在行程接近尾声时，阿米尔终于打破沉默说道。

“一个建国只有70（多）年（1948年以色列建国——编者注），却能在复杂矛盾中顽强生存下来的国家，一定有它自己独特的智慧——在（中东）地区也有它自己强大的处事能力。”这位年轻的市长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而这，也许是中国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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