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仓 ◇马进祥

乍一看这个题目，现在的年轻读者还以为是讲理财股票的。因为在股市里，“老鼠仓”是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词汇，指“一种无良经纪对客户不忠的做法”。而我此处所讲，则另有故事，更接近于该词原初的含义。

小时候放牛羊到田边地头，除了看管好牛羊防其吃庄稼外，我们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想着寻找一孔“老鼠仓”。在我们老家里不论田鼠、家鼠，还是什么鼠，统称老鼠。因此，所谓老鼠仓，实际上指田鼠仓。我这里所讲的是，关于田鼠偷庄稼，人鼠夺粮的故事。

一

那时候，如果在地边里发现了一个老鼠仓，就算发了大财了——

田鼠先是在地边里打一个洞，然后在里面储藏“偷来”的粮食，用于过冬，用于繁衍生子过日子。田鼠是鼠类的一种，专在田里偷吃庄稼，它不仅吃庄稼，而且还深挖洞，广积粮，用于秋后庄稼上场以后，作为一年的“口粮”。

一般来说，田鼠要偷的庄稼是容易剥皮，颗粒较大的粮食，主要是蚕豆，家乡人笼统地称之为大豆，以下行文凡称大豆者，均指蚕豆。当然也有胡麻、麦子、苦荞等颗粒较小的农作物。因为大豆颗粒大，一个豆荚里面含2—4粒左右，皮也容易剥，所以是田鼠的最爱。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田鼠打洞可是一绝。可能为了怕被人发现吧，它选洞址一般不在地里，而是在离庄稼地不远的草坡里，在长长的蒿子草和其它杂草的掩护下，非常隐蔽。田鼠打洞时，先是头朝前用两爪刨挖，然后再掉头，用双爪将土推搡出洞外，等洞口堆的土多了以后，它又出来，将土推搡到离洞口较远的地方，防人发现痕迹。鼠类的聪明与智慧的确令人惊叹，因此，能发现的人寥寥无几。

田鼠生存方式应当是“一夫一妻”制，一公一母，分工合作，打洞是为了盘窝住家，因而需要储存粮食。为了“广积粮”，它必须“深挖洞”。在庄稼成熟了以后，它开始拼命地工作，广积一冬一年的口粮，在粮食被人类收割拉走之前，它抓紧挖洞，剥粮，运粮，工作很是卖力勤奋，为的是养活和拉扯其一大家口的小鼠。

一般来说，田鼠先打一个直径大约两寸的直洞，深约一米，然后开始打一个直径较大的偏洞，用于储存粮食。这个直洞的深度也是很科学的，如同人类开挖的储存洋芋白菜的窖一样，适宜粮食的储存。直洞之外，与其分岔还有一个偏洞，作为其“生活区”，在这个洞里，田鼠用干大豆叶子和干草盘好窝，繁衍后代。另外还有一个专门放其粪便的偏洞，是其“卫生间”。洞口一般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出风口。各个鼠洞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分布错落有致，各有用场，功能齐全，其实用性堪比人类的单元楼房的房间布局。粮仓里田鼠又把干粮和湿粮，也就是将成熟的干粮和青粮分开储藏。储粮时，好比庄稼人的面柜里放面，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任何缝隙，而且干的粮食装进去以后，由于地气潮湿粮食膨胀，就把洞塞得满满当当，很瓷实，用手掏不出来，得拿小铲子掏才能松动开。在我们挖过的那么多鼠仓里，其储存的粮食特别干净，那塞得瓷实的白白的大豆里，见不到任何杂质。

当大豆被人拔了拉运走后，地里一片空旷，田鼠又开始找别的尚未收割还长在地里的粮食，不同的粮食在同一个洞内分别储存。我哥挖过的一个鼠仓，里面分别储放着大豆和苦荞。显然，田鼠在大豆被收走后又跑到尚未收割的荞麦地里拉运粮。我哥说，当时最近的苦荞地离此洞也有1里多地，显然，田鼠也是不怕路远的，运输特别辛苦。但凡挖过鼠仓的人，不得不惊叹田鼠的那种几乎超人的聪明与智慧。

田鼠的体型比一般的家鼠要大得多，很结实，而腿和尾巴都较短。可能是担心被人发现吧，它“偷”粮食一般都在夜里。晚上我们巡夜到了地边，寂静的夜里就能听到田鼠“啪啦啪啦”剥粮食壳的声音，刚开始还真有些害怕，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毛骨悚然。但听到人的脚步声后，田鼠就会跑得无影无踪。它先是从大豆秸秆上咬撕下一个豆荚，然后把皮壳剥掉，取出大豆颗粒，含在嘴两边的腮帮子里，老远看到其腮帮子鼓鼓的。因为比家鼠腿短，走路显得很吃力的样子，估计一次能口含两大把，差不多有半斤之多。有时发现田鼠除了嘴里含的，还把粮食放在肚皮上，四个爪子反手着地，仰面而行，如同人类耍杂技。

老家比喻小孩拿了很重的东西，超过了自重行动吃力，就说“老鼠拉木锨”或“仓老拉粮食般滴”。就是说，田鼠一次拉运的粮食超过了自身重量。苍老就是田鼠，也叫仓老鼠。撕咬大豆、剥皮、运输、储存，其速度飞快，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如上流程，白天黑夜不知疲倦不知拉运多少趟。

在人类缺粮的年代里，田鼠也很泛滥，人鼠争粮，斗得不亦乐乎。地里成片的庄稼，被田鼠偷得光剩下了被剥得精光的秸秆和满地的粮食壳；而人也想尽办法到坡里拨开草丛，寻鼠洞夺粮仓。

人发现鼠洞口无非就是四个线索：一个是在庄稼地里，看到有褪下的一堆堆粮食壳，就知道这块地被田鼠造访过，附近草坡里一定有鼠仓。二是发现地上田鼠的路。田鼠运粮有其“专用道”，从不乱走，所以，草地便形成了一条细长光滑的路，顺着光滑无草的细细的那条鼠路，就一定能找到它“家”的洞口。这个约两寸直径的洞，由于老鼠来回走得多了，变得滑溜溜的。其路线、尤其是洞口越是滑溜，表明田鼠跑的趟数多，里面拉进去的粮食也多。三是发现地上有鼠便；四是堆砌的新土。

找到了鼠洞口，当然也就发现了粮仓，这对于当时处于饥饿当中的人们来说如获至宝，眼睛突然放亮，一下子处于极度亢奋状态，比现今发现一座煤矿、一口油井还兴奋，没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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