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6日,美国德克萨斯州,共和党参议员特德·克鲁兹(Ted Cruz)的支持者在集会活动中。视觉中国 资料
11月6日,美国中期选举落下帷幕。
虽然目前个别州的计票仍在进行,但总体趋势已然浮现:民主党从共和党手中夺取了三十多个国会众议员席位,从而成为众议院中的多数党;共和党则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国会参议院中的多数党地位。在地方选举层面,数位民主党候选人当选州长,但其数量仍未达到选举前外界的乐观预期。
本文拟通过梳理几场选举的结果和候选人的动态来呈现美国的政治走向,进而思考即将开启的2020年选举。
一、民主党的新力量之源
2016年总统选举结束后,人们发现,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 克林顿赢得了25个由共和党代表的众议员选区。
这些选区大多位于大城市郊区,长期以来是美国保守派的重镇,特朗普的崛起却将那些保守派人士置于两难处境中。一方面,他们认可共和党的减税主张,支持减少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另一方面,受过高等教育、眼界更为开阔的他们不齿特朗普贬低女性、妖魔化少数族裔的做法。结果便是,在2016年选举中,他们更多支持希拉里 克林顿,同时继续信任共和党众议员。此外,在多个共和党联邦众议员选区,特朗普是仅仅险胜。
鉴于民主党只需从共和党手中夺取23个席位便能在2018年选举后重掌众议院,这些选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重点争取的对象。而共和党把持的众议院在2016年后急于推翻奥巴马医保,出台重公司、轻个人的减税法案(即公司减税永久生效,而个人和家庭减税仅为暂行),未能有效监督特朗普政府的种种违法行径等做法进一步加剧了这些众议员的危险性。
在此情况下,包括众议院议长保罗 瑞恩(Paul Ryan)在内的四十余名共和党众议员宣布将在2018年选举后离职。他们中的少数人是为了竞选州长和参议员职位,但大多数则是就此结束政治生涯。他们的离去对共和党是笔巨大损失:特朗普支持者往往称他们为“建制派”,贬损他们维护既得利益,无视“新兴力量”的呼声,但实际上,其中不少人政治经验丰富,观点较为温和,更易与民主党进行沟通和达成共识。他们的去职导致共和党几乎完全由拥抱特朗普、否认人类活动加剧气候变化、反对任何枪支管控举措的人员构成。
而就2018年中期选举而言,诸多现任共和党众议员不追求连任导致共和党在这些选举中丧失了“在任者优势”。也就是说,挑战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让选民熟悉自己,而现任众议员在选民中有着很高的“姓名识别度”。本次选举中,“在任者优势”的两大体现是加州共和党众议员邓肯 亨特(Duncan Hunter)和纽约州共和党众议员克里斯 柯林斯(Christ Collins)在被检方分别指控挪用竞选资金和参与内幕交易的情况下仍然险胜对手。
在共和党众议员举步维艰的同时,民主党选出了履历丰富的挑战者,其中包括如科罗拉多州民主党人贾森 克罗尔(Jason Crow)等多位曾在军队或情报机关服役的人员。军人在美国社会中享有崇高地位,因此这些人参选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由于共和党往往极力鼓吹增加军费开支,强调法律与秩序,所以军人通常更倾向于共和党,能够争取到这些老兵担任本党候选人对民主党意义非凡。
在老兵群体外,公开支持枪支管控措施的民主党候选人的涌现也引人瞩目。在往年选举中,鉴于全国步枪协会势力巨大,不少民主党候选人在该问题上闪烁其辞,不敢给出肯定性表态,抑或将其作为次要竞选议题。但在近年来美国恶性枪击案件频繁发生而国会在该方面无所作为的背景下,不少民主党候选人开始突出自己的控枪主张,来自佐治亚州第六国会选区的候选人露西 麦巴斯(Lucy McBath)便是其中代表。她17岁的儿子在2012年因为车载音乐开得过大而在加油站被一名白人射杀身亡,自此之后她便不断呼吁加强枪支管控。
除候选人履历丰富、直击时弊,本次选举中民主党还受益于强有力的竞选资金支持。金融巨头乔治 索罗斯投入超过1500万美元,前纽约市长、亿万富翁迈克尔 布隆伯格为民主党注入超过一亿美元的资金,并亲自出现在电视广告中,呼吁选民投票给民主党,以实现国会对肆意妄为的特朗普政府的有效制衡。此外,共和党试图推翻奥巴马医保的举动也使得不少普通民众向民主党捐出小额政治献金。
与之相比,尽管科氏工业集团(Koch Industries)掌门人科赫兄弟(Charles G. Koch与David H. Koch)曾经许诺向共和党捐赠四亿美元,但他们与特朗普政府在自由贸易和财政赤字问题上的分歧难免影响他们的实际投入,以及实际支持的候选人。竞选资金上的捉襟见肘导致共和党在选举的最后阶段必须通盘考虑,放弃那些民调大幅落后的候选人。
除以上因素外,特朗普本人在选举前的政治抉择可谓是压倒众议院共和党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靠煽动对非法移民的恐惧在共和党中扶摇直上,最终当选总统的特朗普此次故技重施,大肆宣扬离美国南方边境尚有数百公里远的中美洲移民车队是侵略者,进而下令派驻军队。这偏离了众议院共和党人希望他多谈良好经济形势的恳求。
特朗普的这一抉择导致他在个人风格上的缺陷被无限放大。有约68%的选民表示目前经济形势良好,但只有38%的选民认为美国处在正确的轨道上,这一情绪体现在选举中便是多个共和党众议院席位的易手。
二、共和党的深厚根基
但特朗普在选后极力撇清自己与众议院多数党易手间的关系,同时还着重突出自己对共和党巩固参议院多数党地位的贡献。福克斯新闻网等共和党喉舌也为其摇旗呐喊,指出总统所属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增加参议员席位的现象在过去100年中仅发生过五次。
然而这一看似历史罕见的光鲜数据背后有着极大水分。在33场国会参议员竞选中,共和党仅需捍卫8个席位,民主党及独立党派则需要保卫25个席位;而在那25个席位中,有10个还是在特朗普2016年总统选举中赢下的州,尤其是5个特朗普以百分之十几甚至二十几的选票差距胜出的州,它们的民主党国会参议员席位更是岌岌可危。
除了选区划分对民主党不利,一个多月前就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选人卡瓦诺(Brett Kavanaugh)展开的听证会更是让这些民主党参议员举步维艰。共和党及其支持者认为对卡瓦诺的性侵指控子虚乌有,但在民主党方面,相信性侵事件确实发生的参议员们无法坐视不理。尽管并不影响最终结果,且对他们的中期选举不利,曾投票支持特朗普提名的第一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选人尼尔 戈萨奇(Neil Gorsuch)的北达科他州参议员海迪 海特坎普(Heidi Heitkamp)和印第安纳州参议员约瑟夫 唐纳利(Joseph Donnelly)仍对卡瓦诺投下反对票。
最终的选举结果也基本上在人们的预料之内。海特坎普、唐纳利和密苏里州参议员克莱尔 麦卡斯基(Claire McCaskill)败选,佛罗里达州参议员比尔 尼尔森(Bill Nelson)也在选举中落后,虽然其1万多张的选票差距自动触发了佛罗里达州法中的重新计票条款,但除非原本计票过程中存在重大失误,否则基本上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以上四位民主党联邦议员政治生涯的起伏折射出各自所在州政治风向的变迁。北达科他和密苏里两州虽然近年来多次在总统选举中支持共和党候选人,但也不时选出民主党参议员。麦卡斯基曾在密苏里州内担任多项职务,并参选州长,因此在她2006年参选国会参议员前便已积累了不少人望。海特坎普和她的情况类似,并且民主党曾在北达科他州有着深厚基础,海特坎普2012年参选时就是为了接替退休的资深民主党参议员肯特 康拉德(Kent Conrad,任职达26年之久)。唐纳利担任过三届国会众议员(每届任期两年),资历较浅,且2012年参选参议员时击败的是在共和党初选中掀翻了现任参议员(担任该职达36年之久)的极右茶党候选人。至于佛罗里达则更是著名的摇摆州,近三十多年来也基本呈现两位参议员来自不同党派的格局,其中尼尔森已在参议院任职18年之久。
然而上述情况近年来都在发生变化,共和党逐步掌握了以上四州的政府和立法机构。尽管麦卡斯基、海特坎普和唐纳利都是民主党中的温和派,但民主党的标签使得他们在日益右转的本州内都处于下风。虽然他们的对手都反对奥巴马医保,这三名参议员也都以医保作为关键的竞选议题,且这些州内都存在着需要奥巴马医保条款的人群,但仍然无法改变选举结果。同属温和派的尼尔森则面对着担任州长八年之久的共和党人理查德 斯考特(Richard Scott)的挑战。
此外佛罗里达政治也日趋右转。本次州长选举中,共和党候选人呼吁选民不要让对手“把事情搞砸”(monkey this up)。在民主党候选人是一名非裔美国人的情况下,其中的种族歧视意味不言自明,然而该共和党候选人最终成功当选州长。
除了以上四名败选的民主党联邦参议员,来自蒙大拿州的乔恩 泰斯特(Jon Tester)和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的乔 曼钦(Joe Manchin)也是在经过苦战后方才保住了各自的席位。为了在西弗吉尼亚这个特朗普胜出希拉里四十多个百分点的州获胜,前州长和现任参议员曼钦成为唯一一名投票赞成卡瓦诺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参议院民主党人。
而在民主党一度寄以厚望的田纳西州,在现任共和党参议员不寻求连任的情况下,得到他好评的前州长、温和派民主党人菲尔 布雷德森(Phil Bredesen,2002至2010年间在任)以百分之十左右的差距惨败给全力支持特朗普、反对奥巴马医保、反对同性婚姻的共和党候选人。与此同时,富有魅力的罗伯特 奥罗克(Robert O”Rourke)也未能挽回民主党在德克萨斯州的劣势,输给了讨好特朗普且素来为布什家族所不喜的爱德华 克鲁兹(Edward Cruz)。
在此背景下,内华达和亚利桑那两州共和党参议员席位的易手成为民主党在参议院选举中的仅有慰藉。民主党在内华达州多年的耕耘,尤其是对新近移民的吸引,前参议员哈里 瑞德(Harry Reid)打造的政治机器,以及现任共和党参议员对奥巴马医保的反对最终决定了选举结果。而在亚利桑那,为了击退极端保守派在共和党初选中的挑战,共和党候选人玛莎 麦克萨利(Martha McSally)从原本温和派的立场上急剧右转,从疏远到拉拢特朗普。这一转变在帮助她获得共和党提名的同时,也影响了她与温和派共和党及独立选民的关系。与此同时,民主党候选人克丽斯滕 希尼玛(Kyrsten Sinema)则突出自己的温和派身份,极力争取不喜麦克萨利的中间派选民。
共和党人对参议院的持续控制意味着在未来两年内,他们能够随时填补最高法院出现的空缺(这在两位自由派大法官已年过八十的情况下是极有可能出现的),进一步巩固保守派法官在最高法院的优势,并且阻挠民主党占多数的众议院的立法议程。
此外,即便是民主党在2020年选举中夺回总统一职,共和党仍可能在参议院继续占多数。这意味着当选的民主党总统即便能在前两年提名最高法院大法官,也得看共和党多数派的脸色,毕竟在党争色彩日益浓厚的美国,实在无法指望有共和党参议员支持自由派大法官候选人。
三、2020年大选前瞻
随着2018年中期选举的落幕,2020年总统大选已摆上日程。通过观察前者,有助于预测后者的走向。
就选举地图而言,2016年大选中民主党的最大失误在于中西部防火墙的坍塌,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和威斯康辛三个传统上亲民主党的州的转向把特朗普送进了白宫。本次中期选举,民主党在明尼苏达、密歇根、威斯康辛三州取得不错的选举结果,夺取了数个先前为共和党把持的联邦众议员和州长席位,并且守住了参议员席位。
但另一方面,民主党未能夺取共和党把持的俄亥俄和伊阿华两州的州长席位。因此外界认为民主党仅仅是修补而非重筑了中西部防火墙。随着俄亥俄和伊阿华高等教育的衰败和相应的受高等教育人口比例的减少,这两州或许将长期处在共和党的掌控之中。毕竟,美国中西部农村经济衰退、鸦片类药物泛滥的状况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且民主党与农村选民在多元文化、宗教和枪支管控问题上的分歧实难弥合。
在与中西部地区渐行渐远的同时,民主党也在努力拓展其在美国南方和西南部的影响力,大批移民的迁入和非裔美国人的回流给了民主党以机会。然而,人口构成变化在城市郊区带给民主党红利的同时,基本上尚未改变总统大选版图(内华达和科罗拉多两州除外),毕竟移民内部在政治观点上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依照族裔、迁出地和代际差异(尤其移二代及其子孙很容易变为既得利益者,支持控制移民数量)而分流。
在选举地图之外,候选人的履历和魅力也会对选举结果产生影响。目前民主党内部至少有二十多人跃跃欲试,准备竞逐本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然而,与温和派共和党在初选时面临的问题相似,像前副总统乔 拜登和俄亥俄州参议员谢罗德 布朗(Sherrod Brown)这样有望在中西部获胜的温和派民主党人很难在初选中胜出,而像麻省参议员伊丽莎白 沃伦(Elizabeth Warren)和佛蒙特州参议员伯纳德 桑德斯这样的左派几乎不可能在全国性大选中获胜。
中间偏左的新泽西参议员柯瑞 布克(Cory Booker)是重要的少数族裔候选人,并且有可能获得提名,然而在奥巴马当选后种族主义势力重新抬头的美国是否愿意在短期内接受另一位非裔美国人总统,尚未可知。在可能的人选中,或许只有极富魅力的奥罗克既可能获得提名,又有机会赢得大选。
民主党掌握多数的众议院在接下来两年任期内的表现也将关系到该党在2020年大选中的前景。虽然共和党占多数的参议院很可能否决甚至不加讨论众议院通过的相关法案,但众议院民主党人仍需在改善医保、加强枪支管控、通过移民政策改革和推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做出努力,并在对特朗普政府进行有效监督的同时避免重复当年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对莱温斯基丑闻穷追猛打进而丧失民心的举动,毕竟大多数独立选民希望国会能有所作为,而非一味陷于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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