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下的经济神话

岑嵘

1954年9月15日的纽约地铁站入口，虽然已是凌晨1点，但仍然挤满了人。玛丽莲·梦露身穿一条特拉维拉设计的白色低开领系带连衣裙，嬉笑着按住被风扬起的裙子，举止性感妖娆。据导演比利·怀尔德说，当时剧组为了谁去掀开那个出风口争得大打出手。

在围观的人群中，有狂热兴奋的梦露铁杆粉丝，有脸色铁青的梦露第二任丈夫乔·迪马吉奥（导演比利的原话是：“乔的脸色像是死人一样难看”），还有无处不在的经济学家。他们从梦露手掩短裙的妩媚中看到了股市的繁荣。

“裙摆指数（TheHem-lineIndex）”恐怕是最广为人知的大众经济学指数。该指数是由美国人乔治·泰勒发明的，它是指裙摆离地尺码与股市盛衰成正比，即裙脚越高经济越景气，股市越旺；裙脚着地则预示股市大熊市即将到来，而裙长会比股市大势提前6个月左右。

长久以来，很多大众和学者对此深信不疑，并不断添加内涵。专家们解释道：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女性往往选择用长裙把自己包裹起来。相反，在经济繁荣的时候，女人就用性感短裙换下“经济冬天”的长裙。

这听起来颇有道理，事实果真如此吗？鹿特丹伊拉斯谟大学的菲利普·汉斯教授一针见血地说：“相信裙摆能预测经济，这和神职人员相信女性衣着暴露会导致地震一样荒谬。”他研究了权威的法国时尚杂志《L’OFFICIEL》，统计出从1921年到2009年裙子长短的流行趋势和经济之间的关系，发现两者的相关性很差，这表明经济衰退和较长的裙子之间根本没有必然关联。

时装行业的业内人也对“裙摆指数”不屑一顾。他们认为：服装设计者根本不会去“设置”裙摆的长度，在同一个季节，不同的设计师会展示不同的想法；而普通女性，不过是在家里等着“时尚”告诉她们今年将流行什么。时尚趋势向来都是沿着社会阶梯自上而下流行起来的。“裙摆指数”理论的另一个致命弱点在于：裙子的流行趋势并没有一个统一标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女性时装大体以巴黎为中心，而今天情况是巴黎、纽约、伦敦、米兰及东京各领风骚，该以哪个“中心”的女裙为准，便莫衷一是。

乔治·泰勒（1901-1972）是在1926年提出“裙摆指数”的，当时的泰勒不过才25岁的小伙子，正在一家乡间小书院教授工商管理学。“裙摆指数”并没有精准全面的统计学分析，很可能是泰勒的即兴之作，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大众对他的注意。泰勒后来任宾州大学华尔顿商学院教授，日后的成就并非在经济学，而是成为美国“劳资关系”的奠基者。

泰勒提出该指数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经济增长时，女人会穿短裙，因为她们要炫耀里面的长丝袜；当经济不景气时，女人买不起丝袜，只好把裙边放长，来掩饰没有穿长丝袜的窘迫。”当时丝袜既贵还容易破，是大多女性买不起的奢侈品。二战初期，英国物资紧张，伦敦的一家店铺曾推出了一项特别业务：在女性顾客的大腿上涂颜料，这可不是什么人体彩绘，这家店的广告词是：“不再有抽丝现象，本店在您玉腿上手绘长筒丝袜。”

裙摆指数之所以今天还会如此地流行，恐怕是因为和其他冷冰冰的经济指标相比，这个指数太活色生香。不断会有人告诉你，1947年克里斯汀·迪奥的亮丽裙子，反映了经济的乐观；上世纪五十年代玛丽莲·梦露的时代，裙子慢慢开始上升，反映股价稳步上升；八十年代中期，辛迪·克劳馥的裙子比任何时候都短，股价达到新的高度……世上还有哪一个经济指数比它更香艳？

在大众经济学指数中，我们还看到了“口红指数”、“鞋跟指数”、“长发指数”，这些指数的共同特征就是和女性有关，并有一个有趣的故事。既然读者喜欢这样的故事，经济学家和编辑们便不断重复和完善这个故事。关于裙摆指数的神话还会继续讲下去，至于这个指数到底是否靠谱，我们已无需太在意。当你在大厦的橱窗里，看到眼下正流行拖地长裙，难道你会傻到立马去把股票全部卖出？（摘自2013年6月18日《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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