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路过城市

这个季节的雨，悄没声地，就像匆匆而过的路人。

树，就像是一个个张开手要食物的孩子，把雨严严地接在渴望舒展的枝桠上，地下撑出清凉的一片，那些灰暗的路面上，亮晶晶的；国槐、雪松、法国梧桐、合欢、榛树站着，雨像个调皮的小姑娘，给它们细细地滋润一层，让它们在干燥的冬日变得黧黑、土灰的身子还以本色。暮色苍茫，四周寂静。一切都在恬静中，透出另一种妖娆。

大地一片清新。

这个季节，好久好久，未曾出现过一场雨了，像模像样的。想想我们曾经在水声中聆听的城市，想想自己当年幼稚的文字：听雨，多么古典雅致！我一直认为，雨这种接近自然的物什，是构建诗歌的最好材料。它应该隐藏在每一个良苦用心的词汇后面，像飞鸟一样地直抵充满质感的心灵意境。久居城市，我们已经感觉不到城市的美，走在城市的街上，满目水泥钢铁森林与车水马龙的繁华印象，与琐碎与烦恼黏附着亲近着。有时会想脱出身去，寻一处世外桃源吗，以安妥自己的灵魂。近年来，热岛效应、漫天的雾霾、工业文明，等等所谓合理发展，带来的工业垃圾和急功近利的污染，已让我们的城市季节改变，许多温馨的容颜，在离我们而去。今天这场雨，这一场路过的春雨，不知道应该让我们感觉陌生，还是惊喜。雨在这个季节的出现，是很正常的事，现在，这个必然应该来临的季节浪漫，却如同让人重温了一个梦。

车过公园路。丛林般生长的大厦，街道上甲壳虫一样爬行的汽车，喷出阵阵尾气，正融进充满都市气味的空气中。我所关注的不是这些，这些城市里惯常的动植物，熟视无睹。我看到，路边的草坪黄黄的，草坪下松软的泥土，也是黄黄的。路边的灌木，或许被雪覆压许久的缘故，弯身下垂，显出一片苍苍气象。此刻，它们做了雨的新娘，在细密的情话下，做着迎春早来的新梦。我想，草坪的颜色，是不是梦想开始的颜色，花朵的色彩是不是永恒的色彩呢？草坪与花朵之间，该有一条浅沟相隔吧。花朵呢？它们不知雨的悄然来临，依旧隐藏在树梢里，依旧翘首期盼，绿芽长成绿叶，来保护自己的天生丽质。它们或许等待久了，连树枝也显得有些憔悴。有了透澈、灵动、鲜活的雨，它们生命的活泼被唤回来，一个季节便有了蓬勃旺盛的生命，便有了兼收并蓄、千姿百态的姿容，有了清纯自然、恬淡从容的魅力。

在雨中，最欣然轻快的，要数那些飘然而归的孩子，一个个神采飞扬。灵性的雨无声无息，和熟悉的城市、单调的功课碰到一起，产生了全新的感觉，雨般的宁静，清新超量的纯净，漾入心里。心，欲想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想，愉悦，早已把这空空的囊腔全部填满。对着这雨，忽然想起一个读过很久的诗句：在平原上吆喝一声也很幸福。真的，吼一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哪怕无腔无调，哪怕有些惊天动地，也是一种久违的幸福。

身在冬季时，我们就苦苦企盼春天的来临，渴望草长莺飞的季节，当然最好有雨。想像假如哪一天，我们这座都市渐渐返绿、水流日见清纯，又飘起了雨，或仅仅是空中雨花飞扬，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一种怎样的感动？给都市人一种怎样的情怀呢？今天，一场春雨路过我们的城市，尽管今年它这只是偶然的造访，那也够了，幸福有时就只要那么一点点。雨，一点点，就可以给季节以平衡，让它和古老的地理节气对应。或许，就从这一点点雨开始，春天的气息，在沉睡了一冬的农作物身体上轻轻移动，悄无声息的，顺着叶片的筋络与植物的茎杆，走进植物的根部，很快就显现出人们期待的曙光。这路过的一场春雨，横亘在我们记忆和现实之间，成为一片空阔的开拓带，使我们得以去翻挖一些丢失的东西。

有雨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呢。回过神的地气，接住种子的潜力，在雨中氤氲出一股活泼泼的劲，顶土见天迎风雨，见阳光长筋骨，见风长枝叶，见雨长根蔓。这样的节令，还用得着谁去催么？在雨的滋润下，一切都会茂盛起来，一切在朝花朵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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