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里的六棵树与爬山虎

□滕以来

我老家的七间老宅子就坐落在日照老城区郊外一个村庄的岭头上，与日照水库早年大规模拦截筑坝时的一个移民新村紧紧相拥。

在老宅子里出生长大的我记忆中最深刻的，除了一生中含辛茹苦把我们三个自幼就失去娘亲的孩子拉扯成人的奶奶，就是院子里的那各有来历的七棵树与爬山虎了。

先说爬山虎。听奶奶讲，这些整年爬满大半个院墙的爬山虎，是我爷爷当年拎着一把祖传京胡到五莲山区抗日民主根据地给八路军游击队以及原东北军111师官兵唱戏时，顺便从五莲山上采折带回来的几根藤条，采用传统的扦插法，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鼓捣”活了，并由此不断分生开来，年复一年的跨越时空、生生不息。据我观察，这种爬山虎生性随和，生命顽强；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吸附攀缘，无孔不入；雌雄同株，自繁自衍；花开成簇，坐果累累。村医说它浑身是宝：果实可酿酒，饮之强身健体，去除口臭；根茎可煮水，外敷活血化瘀，消肿散毒。

再说六棵树。第一棵是解放初爷爷狠心抛下一家七口独自去大连闯荡时栽下的洋槐，俗称“狗屎槐”。父亲告诉我，你爷爷当时那么做，并不是为了逃避家庭责任，而是想到大城市里，凭着自己的演唱才艺多挣些钱，以用来贴补供养全家老小。他走时栽下此树的用意是一辈子不忘家，因为这种槐树在农村也叫“家槐”，长大后会一年结一茬槐米和槐铃铛，象征着家里子孙满堂、幸福美满。第二棵是奶奶在我爷爷的忌日里植下的软枣枣，为的是纪念客死异乡的爷爷有家难归，因为这种枣树的学名叫“君迁子”。第三棵是父母亲在我的出生日共同栽下的梧桐树，为的是宝贝儿子将来能为家里引来金凤凰。第四棵是二老在我妹妹的出生日共同栽下的新榆树，为的是可心女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即使碰到灾荒年月也会有饭吃，因为榆树叶、榆树皮、榆树根在旧社会都是能吃的充饥物。第五棵是父亲在我弟弟的出生日独自从外面移来的法国梧桐，为的是又添一子将来能娶个洋气媳妇，只可惜还不知道它到底能否移活，我母亲就在月子里得病撒手人寰了。第六棵是我上小学时从野地里挖来的一棵苦桃树，完全随性而栽，没有任何用意，但其长势却特别迅猛，没几年就开花结果了，并一直伴随着我读完高中，告别故乡，走进军营……

岁月沧桑，物是人非。因为举家进城落户多年的缘故，那处几经多次翻新改造的老宅院，已被邻村的一户人家买下拆料用了，那六棵树与爬山虎自然也随之成为历史，其土地的使用权当然还归本村所有。但那份总是难以割舍的乡愁，至今还清晰保留在我的记忆深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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