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秋天的回忆 毛君秋

那年，我从初中考上师范，初次离家去城市求学，特别想家，每到月末就越发浓厚。终于盼到周六，急匆匆踏上了归家的行程。

时值秋天。车窗外，天气是阴的，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逐渐变成枯黄，凉爽的秋风吹过，落叶就像飞絮一般，摇晃着飘向公路边的沟渠和稻田里。稻田里，稻谷已被收割，密密麻麻的稻茬中间团着一堆堆草垛，好似迟暮的老人守护着稻田。思乡心切，那时的秋天在我眼里是灰色的。

只有到了家，踏进糯香缭绕的灶屋，见到母亲，我的心一下变得温暖起来。母亲像是能感应到我的回来似的，灶前火光明亮，灶沿摆着一盘早已煎好的我爱吃的糍粑，而锅里正焖着6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回头看母亲，她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银丝比先前又增多了，身形也在明显消瘦。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总能变着法儿让全家人不饿着冻着。春荒时到田野挖野菜，夏暑时去沟渠捉泥鳅，冬雪时在灯下做棉鞋……特别是在秋高气爽的日子，母亲会在清早步行几公里去摘野茶籽果儿（用来榨油的一种果子）。

山上浓墨重彩，层林尽染。橘黄色的野菊花漫山遍野盛放，像澄澈的夜空里璀璨的群星，迎着秋风滋滋地笑；妖娆的枫树叶像涂上了一层胭脂，绯红绯红的；高大的茶籽树伸展开柔韧的枝条，把一粒粒精壮的果子裸露在苍翠丛中。母亲不能爬树，只能用一根顶端绑着木钩的竹竿，在树下采摘。枯叶落在头上，母亲顾不得去理；额头沁着汗水，母亲顾不得去揩。胸前装满茶籽果儿的背篓，压弯了母亲的腰……

长年累月，母亲顾不上逐年升高的血压和时常发作的心脏病，依旧在风里吹着，在雨里泡着，在雪里冻着，在烈日下晒着……终于，那年秋天，屋后的菜园地里，一生心高气傲不为半斗米折腰的母亲倒下了。轻度中风，让母亲目光不再清澈，说话不再利索，腿脚不再灵便，可依然没能阻止母亲勤劳的双手。三年后的秋天，年仅57岁的母亲再度中风，倒在了床前，便不再醒来。她走时，空中秋风飒飒，天上秋雨丝丝。

葬礼那天，村里人都来为母亲送行。送母亲上山的小路泥泞，我捧着母亲的遗像，脚步迟缓，目光呆滞，欲哭已无泪……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家乡的那座小山上，母亲一躺就20年了。那些关于母亲的零星的回忆，一到秋天便在我心里变得更加清晰和深刻起来。我感谢母亲给了我生命，更感谢母亲给了我许多温暖的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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