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谜不成艺（外一篇）

 戴维·洛奇在《小说的艺术》中专辟一章，以鲁德亚德·吉卜林的小说《巴赫斯特太太》为例论小说写作中的谜，认为，优秀小说都是造谜的。还有，如康拉德《黑暗的中心》中库尔兹到底是悲剧英雄还是人面兽心的家伙？约翰·福尔斯《法国中尉的女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结局？等等，都是谜。洛奇总结道：“现代的纯文学小说家对简便现成的对策和皆大欢喜式的结局普遍带有戒心，因此他们倾向于在刻画谜样事件时加上暧昧难明的色彩，不一定非给出谜底不可。”

李商隐被称为“造谜大师”。同理，诗歌创作中更应留有谜底，欣赏接受中有无数个不定解。那些喜好写透写烂的确为低能儿。试想一想，如果一部作品一下子被看穿了，它自身还有什么价值？谜是时间性的证明，艺术品中的谜存在多久，艺术品就会存在多久。

诗人与小说家

诗人应该活着，他表现的是他自己；而小说家必须死去，而让他的角色活着，不能在小说家的作品里闻到小说家的气息。这样一来，只有诗人形象，没有小说家形象，小说家死在他的人物里（“冷叙述”或“零叙述”）。小说家只能“垂帘听政”，小说中的人物来来往往，却看不到小说家这位“导演”。福楼拜有意思地说，小说家是消失在自己作品之后的人。海尔曼·布洛赫在谈到他自己、穆齐尔和卡夫卡说：“我们这三人都没有自己的真正的传记。”卡夫卡可能就是那只甲虫或土地测量员。但是，只要一想到“甲虫”或“土地测量员”，小说家就变成了诗人，或说“诗人小说家”。

诗人表现的是他自己。对于诗人来说，他的意象（“意”与“象”）与他融洽、水乳一体。李白就是月亮，月亮就是李白，李白与月亮合一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亮”不仅拟人化了，且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月。而小说家的月亮大都为人物活动的背影，是道具。

有意思的是，诗人的传记也可以像一篇小说，如杜甫的经历，甚至带有戏剧性。杜甫草堂让无数文士和有志者想入非非，说是一首立体的诗，不如说可以作为小说家的“文本”编撰出各各不同的故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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