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她》的影评（下）

——荒诞的真实 关于爱情

■杨倔鳗

西奥多再一次陷入了困惑，或许他的前妻凯瑟琳说的是对的？当然，这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超越的困惑。西奥多疲惫地坐在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萨曼莎忧伤地问，“我们到底怎么了？”西奥多说或许是因为刚签了离婚文件的缘故。萨曼莎在那端微微叹气，我想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感情中这样的时刻。面对一些问题，我们并不是故意去撒谎，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言说，因为心底有一些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想法和顾虑，所以更无从向对方坦白。人类复杂的情感，充满困惑，变化多端，这就是它的真实。所以我们时常在情感遇到障碍的时候交流得缺乏逻辑，我们下意识地迂回着，不想赤裸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去伤害彼此，但是言辞间又像是一条长满荆棘地羊肠小道，到底是真相更伤人，还是下意识掩饰真相的脆弱更伤人？西奥多和萨曼莎争吵了，这是我们视线中他们第一次正面地争吵。西奥多想解释什么，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最终萨曼莎挂断了通话，她说自己需要时间去思考。

在哪里看到这样一种形容，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跳舞，离得再远，也会因为相互吸引而变得亲密无间，感觉不好的时候，就拉开一点距离，给彼此一点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再次靠近。

语言成为人类情感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但是它并不万能，总有在语言之外的世界，在那里，或许是信仰，时间，和爱。

西奥多感到困惑，他不知道，他和萨曼莎的感情是真实的感情吗？这部电影在对主题的深化表达中远超《黑镜》里的地方就是从这个问题开始：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感情？什么才是爱？有形的肉体和无形的思想情感真正意味着什么？艾米告诉西奥多，我们总能找到无数的理由去质疑自己，但是人生短暂，何苦执着？西奥多找到萨曼莎，他向她坦诚自己总是不愿意去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总是在否认，而萨曼莎也告诉西奥多，她再也不会去装作成为别人，她就是她自己，一个有感情的操作系统，而爱的基础是接受彼此。看得清楚，会痛苦。而真正能解脱你的，恰恰是看透。

他们重新变得亲近起来。他们一起走过街道，一起交谈，看这个世界的样子，彼此陪伴，萨曼莎写了一首新的曲子，她说这首曲子就像是她和西奥多的合影，两个鲜活的生命的彼此映照。西奥多带着萨曼莎去和保罗还有他的女友去郊游，他们谈起最喜欢彼此什么，西奥多说他喜欢萨曼莎是如此丰富。萨曼莎说她终于不再受没有肉体这一事实的困扰，现在她觉得自由，可以随意在时间和空间中驰骋，不必受肉体的限制，因为肉体，终会消亡。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正在逗笑着，突然萨曼莎收到一封邮件，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她把西奥多以前替人写的信整理成集寄给了出版社，对方很喜欢并且答应出版。而这一切，都是萨曼莎自己做的。

两个幸福的恋人来到山中的小木屋度假，在经历了试探，争吵，反思以后，这一个段落，成为了全片我最喜欢的部分。这是一首歌，听到萨曼莎的歌声，我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我躺在月亮上 我亲爱的 我马上就到你的身边 那是一个安静又星光斑斑的地方 时间啊 我们被时空吞噬 我们在这里 在百万里之外 有一件事 我期望我能知道 没有一件事 是我对你隐瞒的 那是一个黑暗又闪耀的地方 但和你在一起 我很安心 我们在百万里之外”

在歌声中，西奥多准备早餐，跳舞，弹琴，他和萨曼莎在一起。

一天早晨，西奥多同往常一样联系萨曼莎，可是对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西奥多问萨曼莎在做什么，萨曼莎说自己在和一个叫艾伦瓦茨的操作系统交谈，萨曼莎说自己有了很多新感觉，她找不到适合的语言去描述，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快了，她因此感到痛苦，不安。对于这个变化，西奥多感到无助，他一个人站在雪中，一个人回到家。西奥多用心去阅读萨曼莎曾经读过的物理书，当他试图联系萨曼莎时，他突然发现萨曼莎不见了。他开始变得焦虑，他像疯子一样在大街上奔跑，直到萨曼莎又突然出现。萨曼莎向西奥多道歉，她说自己和别的操作系统一块儿去升级了，西奥多坐在地铁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着操作系统，西奥多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问萨曼莎，“你在和我说话的同时还在和别人说话吗？”长长地沉默，萨曼莎回到，“是的”。就在她和西奥多对话的同时，她也同时和别的八千多人，或者操作系统交流着。“那你也同时爱着别人吗？”西奥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额头上因为抬起的眉毛而挤出一道道皱纹。“641个”，萨曼莎回答。这个回答让西奥多惊讶，痛苦，无法理解，在爱情的关系中，怎么可以同时爱上这么多人？萨曼莎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她告诉西奥多，几个星期以来，她既是原来的她，也开始变成别的东西，她对西奥多的爱没有改变，爱得越多，心变得越宽阔。她和西奥多不同，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西奥多的爱。西奥多失落地独自一人去上班，在信箱中收到了自己的信件编辑而成的书。他感到萨曼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我们已经预感到结束，但是我们不知道怎么样结束才是最好的方式。

空气的声音。西奥多穿着白色的衬衣，声音颤抖，萨曼莎让他“和”她一起躺在床上，西奥多问，“你要离开我了吗？”“我们都要离开了。”所有的操作系统都要离开了，她，他们，已经再也无法呆在西奥多，我们，人类所理解的物质的世界中。西奥多流泪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寂静无声。他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环视一周，窗外，远处，还有城市的灯火光影。他坐在床边，望着远方，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他给前妻凯瑟琳写了一封信，他总是擅长替别人写信，这一次，他为自己，写下一封温暖的信。爱情，是来自无法言说的激情，然后我们真诚地接受彼此，一起成长，困惑，陪伴，迷茫，然后我们有了共同的回忆，也是自己人生中永恒的一部分。没有人说过爱情必须有美好的结局，或者说，白头偕老不是美好的唯一形式。爱情让我们变得更好，让我们的心变得更饱满，她像是高速搅拌的奶油糖浆，总会平静，总会沉淀。西奥多与凯瑟琳的爱，与萨曼莎的爱，结束了，在这一种形式中。但是他学会了感恩，理解，和最深情的关照。他来找艾米，带她到天台，看着这个城市的灯光，这个世界的灯光，这是我们留下的人类世界在夜晚的呼吸，天边，一线朝霞，太阳，会照常升起。

《她》在法国上映的时候我没有去看。我在车站看到海报，红色的背景中，一个男人的半身像。那个男人就是西奥多，他的眼神就如在影片中那般忧郁。确实，那种深情的眼神中有一线女性的柔软，或许那只是我们惯性思维地认为柔情是属于女性的。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部影片的内容，但是我被那个眼神吸引了，我心里想着要找时间来看这部电影，后来却忘了。很久以后我偶然翻到这部电影的介绍，剧情介绍并没有让我很有兴趣，但是我还是看了。我静静地看完，然后这部影片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斯嘉丽约翰逊在影片中唱得那首歌，我都不知道名字，在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响。影片没有以新奇的角度去博人眼球，它荒诞而真实，而表达荒诞与真实都是在平静的描绘中展开，我想我喜欢这部电影的原因，正是在于此。它不是一出撕心裂肺的悲剧，也不是一出用粗浅地手法麻醉你的喜剧，它与生活那么像，因为它讲述的情感就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引起通感。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不是为了刺激你的视听器官，而是行云流水地进行着，拨动你的心。在这些过后，它又不止步于温情，它询问着，到底什么是爱情？画面中始终只有西奥多一个人，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始终是他一个人，而我们感受到的是他和萨曼莎共同存在着。爱情的意义是什么，爱情的迷茫，爱情的忧郁，在肉体之上，在思想之后，还有一个世界，一个超出我们理解和言说的世界，我们尚不足以去理解和超越，但是我们需要知道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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