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会到达

■陈大新

读书和旅行一样，都是在体验。

我有一个习惯，读书前先整理一下书房，有时无意间抓起一本什么书，读上几页，竟会不能释手。有一次是见到了普里什文的《林中小溪》，我被他的几句话所打动：“水遇到一个又一个障碍，却毫不在乎……每条小溪都深信自己会到达自由的水域，即使遇上像厄尔布鲁士峰一样的山，也会将它劈开，早晚会到达。”这位热爱大自然的俄罗斯作家认为，“有障碍，才有生活。”如果没有搏斗，水立刻变得毫无生机，各种艰难险阻创造了生活。如同一条小溪一样，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在奔向内心渴望的自由水域，而我们同样不可能一帆风顺，甚至不想一帆风顺，因为生命不历经坎坷，不仅会失去优美矫健的姿态，还会变得混浊腐臭。

我经常会惊讶于哲人们见解的不谋而合。海明威对生命的看法与普里什文高度一致。他说：“只有阳光而无阴影，只有欢乐而无痛苦，那就不是人生。”但他并没有停留在简单的生活体验上，还进而提出了如何把握这些体验，使人生变得高贵。他认为在人生或者职业和各种事务中，性格的作用比智力大得多，头脑的作用不如心情，天资不如自我的节制，耐心和规律。我毫不怀疑，富有激情的人与理性的人相比，往往更能创造出奇迹。

生命在体验中难免陷于不幸。这些不幸正是我们追求自由与幸福所必须付出的成本，正是我们走向高贵的代价。人生不一定总有惊天动地之举，却可以不断进入新的层次和境界，海明威的看法是：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如果我们坚持了则早晚会到达。

对于一个人来说，想去没有去过的地方，想吃没有吃过的东西，想做没有做过的事情，想冒险，想追求异性，都是极为自然的。平庸产生不了幸福感。真正的幸福感，也许是长期焦虑终于去掉心病之后的一次鼾睡；也许是被冰雪阻于旅途终于回家后的一次淋浴；也许是夫妻长期冷战终于消除误会后的一次晚餐。

生命的过程就是体验，生命并不是活的越长越有价值，鲍尔吉·原野说：“长寿其实就是活得慢。”尼采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中表达过这样一层意思：灵魂有一种强烈需要变得丰满的渴望，为了灵魂的渴望，生命宁愿赤裸昂立于太阳之前，宁愿沉浮于暴风雨猛吹的汹涌的海上。丰富才是生命的本质。

虽然生命都渴望体验，但体验的深度、广度或者说体验的层次不同，人生的境界也将有霄壤之别。不过，无论怎样，我们早晚会到达，在一种忐忑不安中，去体验神秘的死亡。生命义无反顾地去朝圣死亡的黑洞，如同飞蛾向火，只有精神可以超越死亡，她穿越死亡照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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