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问题分三类：单纯的、两难的、棘手的

那些顶着骂名，从来没做过一件快意事，小心翼翼永远不敢用力过猛，明知根本就没有什么胜利的彼岸等着他，还在那吭哧吭哧地维持着局面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

万维钢老师在《精英日课》专栏里面写了一篇文章，他把我们人生在世遇到的问题分成三类：单纯的问题、两难的问题和棘手的问题。

第一类单纯的问题。请注意，单纯的问题，不见得是简单的问题，更不见得是容易的问题。比如高考，我们都经历过。简单吗？容易吗？但这仍然是个单纯的问题。因为这一类问题，有明确的方向，有能让人放心的答案，解决了就可以宣布胜利。就算是个学渣，他也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考上大学。无非上课听讲，认真做题。考不上，是因为做不到这些显而易见的事。高三教室里面经常挂着标语：努力！奋斗！拼搏！那不是忽悠人，确实管用。

在农耕社会，甚至是早期的工业社会，人类遇到的问题，大多是这类单纯问题。搞一个水利工程，修一个大教堂，打赢一场战斗，都是这样，目标是清晰的，达成目标的道路也是清晰的，剩下来的事就是组织力的事情了。谁能组织起更多的力量和资源，谁能有效地使用这些力量和资源，谁就赢。所以在这样的时代，权力和财富是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这两样东西，是能把人和资源组织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数量优势是竞争的关键优势。

人生在世遇到的“两难问题”也很多。成年人的生活中，大量面对的都是“两难问题”。今晚有点时间，是约个局呢？还是去健身房呢？手头有点钱，是买个房、付首付呢？还是炒个股呢？甚至每次到餐馆里点个菜，都会时刻面对这种两难甚至多难。

“两难问题”和“单纯问题”的区别在于它没有唯一正确的方向。比如找工作，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种事少钱多离家近的工作，你早就选了，更何况，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好事。你通常面对的都是钱少但安逸，或者钱多但不稳定这样的职业选项。你看，在这种选择里没有什么拦路虎，也没有什么要克服的困难，你只是纠结而已。很多大学生快要进入社会的时候，经常有个口头禅，叫“迷茫”。这种“迷茫”的本质就是，他人生的主要问题类型，从“单纯问题”，切换成“两难问题”了。他过去的人生经验，大多是用来应对第一种问题的，现在面对“两难问题”，既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明确路标，无所适从，那可不就迷茫了吗？

但“两难问题”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问题是“棘手问题”。通常是一个人走入社会之后，多少要为他人为社会承担一点责任，尤其是你要给别人做主的时候，“棘手问题”就出现了。

比如，全球范围内的问题，地球变暖；一国范围内的问题，贫富差距加大；一个公司的问题，专业化还是多元化；一个家庭的问题，孩子怎么教育、上什么学校等等。这都是“棘手问题”。1973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两个公共政策专家里特尔和韦伯提出了棘手问题的十个特征：

1.这个问题没有清晰的定义。它不像高考数学题那样给你写好了条件让你证明。2.它没有终极的答案。你永远都别想彻底解决它，它会一直存在。3.你的解决方法不分对和错，只有结果上的好和坏。而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能你自己判断。4.你采取一个什么应对措施，不会立即看到结果。你也许根本不知道你做的有没有用，也许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5.没有专门给你做试错练习的地方，你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影响，你一上来就是实操。6.连有什么选项，都不清楚。7.没有先例可循。前人的经验不会对你有太多帮助。8.这个问题很可能只是一个更深的问题的症状，但是它背后不止有一个问题，盘根错节，可能根本就没有根本性的根源。9.有很多利益相关方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他们想要的解决方向各自不一样。10.如果你上手，那将来不论是什么结果，你都得负责。

发现没有？如果你带了一个小团队，或者是你开始养儿育女，只要是你开始对这个世界负点责任，要为别人作点决定的时候，这个类型的问题就出来困扰你了。

比如全球变暖问题，看起来，解决方案很简单，不就是节能减排吗？大家好像都同意。但具体到执行细节，麻烦就来了。发达国家现在不搞工业了，可以节能减排。发展中国家呢？全靠工业挣钱呢，能跟发达国家同等减排吗？这不公平。更何况，全球变暖对某些国家来说也许还是个好事儿，比如，俄罗斯公民也许就欢迎全球变暖。

那怎么解决棘手问题呢？这个问题本身就问错了。棘手问题，不是用来解决的，因为它也许根本就解决不了，只能应付，要做好跟它长期共处的准备。万维钢老师对此说了一段耐人深省的话：“殊不知，那些顶着骂名，从来没做过一件快意事，小心翼翼永远不敢用力过猛，明知根本就没有什么胜利的彼岸等着他，还在那吭哧吭哧地维持着局面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这就是典型的处理“棘手问题”的人的样子，多数为人父母者就是这个样子。还有一些政治家也是这个样子。比如晚清的李鸿章。他自己说自己是大清的“裱糊匠”：“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办海军，其实都是纸糊的老虎。从来不能放手办理，只不过是像裱糊匠一样，拿纸糊起来一间房子，虚有其表啊。如果不揭破，还可以敷衍，看起来还像个样子，还能拖着用。如果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说你这纸糊的房子怎么行呢？得有个根本的解决方案，把纸全部扯掉，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可收拾。”其实何止是他，几乎所有的知名政治家、企业家都是在做这样的事。事后看起来，好像他们有目标、有方法，但那多半是事后总结出来的。只要身在其中的人，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理解了这三种问题的区别，也许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在复杂局面里，关键局部的关键人物，决定了全局成败。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什么叫作“棘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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