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这么
“一个没有经历过乘火车穿越西伯利亚这种艰难历程的西方人,要想体会苏联的幅员辽阔是有困难的。他头脑里没有感性认识,不能理解一个包括十一个时区的国家的地理含义。”——《纽约时报》记者赫德里克·史密斯。
在《我已与一万亿株白桦相逢》中,看到这段话时,全书已经翻过一多半了,而单枪匹马、语言不通的作者,仍待在西伯利亚铁路的中途。火车无休止地开,车厢里,不分男女肤色鼻梁高低,一样疲惫忍耐着的表情。
我像作者深陷旅程一样陷入了迷惘。想清晰地介绍这本书是困难的。名义上它是关于旅行,但一切流行的“旅行意义”,它并不具备。
关于旅行的话题从未冷清过。从最古典的壮游,到驴友的穷游,从文艺范的寻找自我,到鸡汤式的灵修旅程……旅行的意义是什么?都很容易总结,标签贴上,任君挑选。
但这本书不是这样。
它是什么呢?评测是雨、雾、雪。倾盆的雨、弥天的雾、纷茫的雪。西伯利亚笼罩在旅人头顶上空无尽的雨雾与雪,从书中扑拂而出,让我这身处秋老虎肆虐中的中国读者,也懵了神。感到关于历史与现实的一种茫然无解。
诗人们曾哀叹:俄罗斯的土地有多深厚,俄罗斯的人民就承受过多深厚的苦难。
西伯利亚,俄罗斯领土上最冷酷的一片土地。面积1276万平方公里,约相当于一个美国再加上半个加拿大。历来是苦役犯、政治流亡者的墓场。今天这里的温度也还是极端的,广阔草原,无尽的贝加尔湖岸线,绵延不绝的白桦林,散落其中,串珠一样的站台,诱惑着异国的旅人,一有机会,就离开闷热车厢;一不留神,就被阳光灼伤、被冷空气冻毙。而未当场气绝的人,都咬紧牙关,奔向站台上席地而坐的妇女们,买肉丸、熟土豆和香肠,以便熬过剩下的车程。
民宿旅馆中,无家、赤贫的老人,吃着最简陋的晚餐,仍然一丝不苟地享用餐后水果——两只小圣女果。切片,撒盐,用叉子送进嘴。
脱下丝袜,拎着高跟鞋,赤足走在街巷的中学女生,性感,迷人,高傲。一如百年前她们的曾祖母。
207次列车上,站在车厢中间的小萝莉,阳光从车厢一侧的窗口漫进来,染在她纤小的身躯上,如懵懂的天使降落人间。笑得像“我奶奶”的老太太,坚决要赠“我”自家种的好黄瓜。她的名字是:亲爱的奇斯佳科娃·瓦连京娜。
红色大道地铁站上,坐在站台里专心读书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穿着简朴的花布衣服。
候车大厅里,一对年迈的夫妻、俄罗斯前功勋艺术家,坐下来开始演奏。音乐声起,所有的人肃然无声。
对面铺上,带眼镜、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凝视窗外无尽的白桦林,侧卧的身影里,似有一个世纪的沉默与孤独。
如果说游人热衷于明信片上的美:白桦林,花楸树,东正大教堂、身材丰艳的姑娘。那么作者展现出的,却是这样一个困陷于历史与现实中的西伯利亚——满浸生活艰辛,却又饱含庄严与激情,并非十足友好,又总在猝不及防中展现温柔。乌沙科夫卡河口的烟水渺茫。我意想不到在西伯利亚的土地上,看到了诗经里的蒹葭苍苍。
所有仓促相遇永不再逢的这些人与风景,穿透西伯利亚的雨、雪与雾,因作者的文字与摄影,而保留下吉光片羽。
这本书最打动我的,是无论关于旅行还是关于摄影,都没有当代人所习惯的意义先行。它是谦卑的,自得其乐的。
那些普通人的照片,朴素,安静,毫不追求戏剧冲突,但饱含情感。即使是伸手索财的不良少年,眉目间也可见狰狞。摄影者用尊重的、毫不惊扰的镜头去追随他们,甚至让我感觉,会随时为手中的相机而向对方道歉。
一路走过西伯利亚的冷雨、浓雾、厚雪,见其所见,闻其所闻,游经宏大,却指归平淡。
作者有很高的人文素养,给这本书增加了硬指标的可读性,是很好的人文地理与摄影纪实组合。行文中还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极冷幽默感。擅长捕捉现实中的荒诞瞬间,冷眼旁观,脑洞大开。然而作者又有很热的心肠,所以不管是现实的荒诞,还是人间的苍凉,都不废人情味——就好像西伯利亚的寒流里,陌生人之间传递着一瓶伏特加。而这个极俄罗斯的场景,偏偏让我想起了李白的诗: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顺便说一句,作者是我多年前就关注着的一个博客的主人,那个博客的名字叫“弗虑弗为”,好博客,好名字。也是无情,也是无解,个中也是有着极谦卑的热心肠。(摘选自豆瓣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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