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动
大小兴凯湖凹陷于东北黑土地上,与俄罗斯一湖相隔。如果拥有宇宙的眼,从天空鸟瞰,这里就如同一个肚大颈细的花瓶,由一条天然形成的湖岗,分割出圆润的瓶身和纤弱的瓶颈,而几何状的良田便沿着湖岸延伸,成为印象派的鲜亮画卷。
大兴凯湖横无际涯,怒浪滔天,一次次将浊浪摔打在沙滩上,呈现出原始而野蛮的男性力量。而一条湖岗之隔的小兴凯湖则蒹葭苍苍,雁过芦花,波澜不兴。
要到小兴凯湖北畔的857农场去,得要车行过绵延90公里的湖岗。这条湖岗明明就是造物横亘于巨浪与静水间的幽深绿带,苍苍巨树连枝,厚厚松毯铺地,鹿儿貂儿狐狸出没其间,是过去冷寂的北大荒上大自然挣扎出的生命带。
如此,湖泊、森林、湿地,浑然一体。
857农场是一帮叔执辈40多年前插队的地方。但在6000年前,这里是满族人的祖先素慎人栖息的家园。他们在水泽丛林中渔猎繁衍,墓葬中留下了他们生存所需的各类新石器工具,也在兽骨雕刻上留下了他们对于海东青的崇拜———海东青。这种善于捕获水禽小兽的悍猛的猎鹰啊,是素慎人的渔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内家最爱海东青,锦猜掣臂翻青冥。晴空一击雪花堕,逗延十里风毛腥。”以至于几千年以后,满清八旗子弟们依然热爱着斗猎海东青,热爱在他们的日常器皿上留下海东青矫健的身影。海东青在中国东北辽阔的天空束身直上,去地万仞时的一瞥,凝固成满族人灵魂深处的图腾。
1644年,满人入关,开始了300多年统治的历史。满人皇帝将兴凯湖尊为“龙兴之地”,敬为禁区。而历史总是拿人类开着玩笑,200年后,因《中俄北京条约》,这片“龙兴之地”的三分之二划为俄罗斯界,从此满清一路走向衰溃。直到今天,两个国家各自穿越命运的荆棘,在各自的湖界地上依然设着瞭望台。我在瞭望台的远程望远镜内观望,看到了白浪吞吐的另一端上矗立着孤独的异国士兵。
兴凯湖畔的黑土地在许多年里一直荒凉着。野风和大地黏在一起,阳光和寂寞黏在一起,只有野生的松树和桦树和橡木站得笔挺。
于是上世纪的1947年到50年代,兴凯湖畔、黑土地上迎来了第一批垦荒者,王震将军带着他的十万官兵跋涉耕耘在这片土地上。上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一批一批北京上海天津杭州等等地方的知识青年又成为新的垦荒者。我的一干叔执辈们便是来到这里,在小兴凯湖北、完达山下的857农场,承载了他们近十年的青春。他们这样写道:“握笔的手拿起了锄把,在眼镜片上凝结的,却是那兴凯湖的晨霜。”
2009年,我作为唯一的年轻人,与当时已近60岁的他们一道,奔向了前往857农场的“返乡之途”。大巴车星夜征程,在无边的黑土地上奔袭,从一个农场到另一个农场的跋涉间,一向身体强壮的我病倒了。而这群近花甲之年的人们,却依旧坚挺地继续着他们的奔袭之途。于是我明白了,无论他们给黑土地带来了什么,至少,如作家张抗抗所说,北大荒知青是最能吃苦,最忍辱负重,最俯首帖耳,最具承受能力的一个群体。而正是他们,终于让荒原不再荒凉。
2011年,我和外子再到兴凯湖。当地友人带我们到小兴凯湖畔吃鱼。兴凯湖,唐朝时叫湄沱湖,盛产“湄沱之鲫”。一群中年家庭妇女在厨房里收拾着鱼,半闭的屋子里被不时传来的笑声塞满。不一会,满桌鱼宴开席,躺在深盘里的鱼似乎也在笑着。
我站在烟水苍茫边看去,在雁群飞过的尽头,兴凯湖在等待新一轮的季节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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