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我哭过

葛闪

在一节以《幸福的童年》为题的作文课上，我让他们说说童年的幸福在哪里。话题一抛出，教室里就炸了锅，他们纷纷举起了小手。

答案里，他们的童年幸福竟出奇相似：电视、电脑、手机、I－PAD、看电影、游乐场，住楼房，坐轿车。稍整理一下，一部分大致就是吃好住好行好，另一部分可以归结为：数码童年。

正准备总结归纳，其中一个小调皮突然扯着嗓门问我：“老师，你的童年一定很苦吧？”他这一冒头，惹得小家伙们都来了兴致，纷纷“叫嚣”着让我讲讲童年的苦。

这群小鬼知道我是半个城里人--土生土长于农村的我，因为调到城区工作，才不得不耗尽积蓄在小城里买了套房。他们的印象中，农村孩子的童年想必是很苦的。

我告诉他们，读小学时，我家距离村小五六公里远，途中还有一片坟地。每天放学时，天色都快黑了。胆小的我们，三五成群，穿过坟地时都扯着嗓子唱歌：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我们以此来壮胆，为了撑面子，还故作潇洒慢慢地走过坟地。有一次，天黑的比以往要快，只见白盈盈的月光下，浅浅的雾气正在氤氲，一声猫叫从坟地里传来，吓得我们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一路上哭着跑回了家。

小时家穷，穷得惊心。快小升初考试时，父亲为了给我加营养，去邻县的田野里抓野兔，我也闹着去了。田野里，天地无声，四下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唱歌，父亲带我在田野里蹲守了六个小时，在天色将亮时才逮了一只兔子。睡着了我的被父亲的喜悦声惊醒，然后便拎着兔子，踏着草香，披着黎明的薄纱，向三十公里外的家走去。来时，是哭着来的，因为太累；回时，我还是哭着回去的，因为父亲敖红了双眼。

我讲了因为拿砖头换冰棍被发现而挨打的事，也讲了我们趁夜色偷西瓜的糗事，还讲了为了轮流玩俄罗斯方块，五六个人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猫在一间小屋里被冻得簌簌发抖的情景。还有夏夜里，连个电扇都没有的我们被热哭，只东家喊张三，西家叫李四，一起去芦苇地看萤火虫的情景。

我把童年的清苦一股脑儿倒给他们，他们并没嘲笑那个时代的老土和贫瘠，而是第一次那么严肃、认真地听我讲话眸子里透出的光彩竟仿佛要越过明亮的教室，刺破外面浓浓的霾，穿透钢筋铁骨的城市，延伸到很远处。

有个孩子对我说：“老师，你的童年才幸福哩！”

我反问：“哪里幸福？”

这个孩子居然这样回答：“因为你哭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不会表达而已。看着这群一直身处花房的花朵们，又想到一开始他们口中所谓的童年幸福，我在内心里也暗自说：“是的。我庆幸，我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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