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时代的印记 □王青

在这些通向屋后庭院的幽室中,时间变得苍老。正是如此,中午以前的时光在阳台上久久不肯离去,每当我在阳台上与它邂逅,它总是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显得悠然自得。我从未能够在这里等候着它的到来,而它却总是已经在等待着我。当我终于在阳台上寻见它时,它在那里已经多时了,而且仿佛已经“过时”……

我再次去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正是新冠肺炎疫情形势最严峻的时刻。城市的苍穹下,四顾茫茫,唯有书籍为我们筑成最坚固的避难所。在读完加缪的《鼠疫》、笛福的《瘟疫年纪事》之后,我迫不及待地丢开那些沉重文字,开始重读本雅明的《驼背小人》,在他重置的时空里去看1900年。1900年,19世纪最后一年,那一年也是农历庚子年(鼠年)。

瓦尔特·本雅明是德国著名哲学家和文学家,被誉为欧洲真正的知识分子。《驼背小人》原名就叫《1900年前后柏林的童年》,是本雅明在离开人世的前几年对自己童年的追忆。应该说,童年是他抵抗死亡的方式。《驼背小人》是一种记忆的编织,由三十篇“经验和思想片断”组成,没有完整的故事,只有惊鸿一瞥的片断,闪烁不定的光影,纷繁迷乱的回忆,以及寓言式的画面。他像任性的顽童撬开自己的万花筒,为我们抖落一地童年的碎屑:胜利纪念碑、街角、农贸市场、动物园、弯街,还有种种生活细节:捉蝴蝶、迟到、发烧、捉迷藏、圣诞节、死亡。在一幅幅童年的“地形图”中,时间和空间是错乱的,叠合的,叙事是非连续性的,甚至是跳跃的,如在迷宫里的奔突。恰恰这种写作风格,构建了他作品特有的意象、隐喻和感染力。他满怀深意地奔向童年,其实是在和自己的童年和“出生的那个城市作长久的,甚至是永久的告别”。

那些孩子所特有的、细微而敏感的经验,肥皂泡的色彩,煤气灯的咝咝声,圣诞夜的灯光,孩子对妈妈和祖母的依恋,等待礼物的焦灼,雨天的想象,对天使的企望和对灾难的预感等,阅读者在不知不觉之际被牵引被代入,直至被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记忆。

1900年就这样以本雅明的方式贴近了我们。童年在时间之外,它是时间的乌托邦。一滴时间的松泪在缓慢地凝滞,琥珀里的世界永远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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