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报记者 江丹
在看过的所有与德国纳粹相关的书里,弗雷德·乌尔曼的这本《重逢》大概是最薄的一本。故事很短,短得可以在睡前的那一两个小时里读完。
不仅短,这个故事的大部分内容还很平。平得让人一度怀疑书写的意义,似乎不过是纳粹狂风骤起之前,两个有着共同爱好的少年汉斯和康拉丁,在一所中学里相遇,成为好友,期间因为身份等级的差别,还闹了一点不愉快。
可如果站在少年的角度,他们的时光就是如此平淡而且漫长。春天的夜晚轻柔凉爽,夏天的葡萄园里挂满了葡萄,整个世界为着他们的愉悦而愉悦,为着他们的悲伤而悲伤。他们对未来有着无数想象,但那一天却迟迟不肯到来。
纳粹风声渐起,但对少年来说,那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他们生活在远离柏林的斯图加特,而发生在柏林的事件在斯图加特只是传说。少年和他们的父母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尽管偶尔也会有犹太市民被骚扰,或者墙上出现纳粹符的事情出现。
“似乎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担忧的。政治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问题要解决。在这些问题中我们认为最紧要的是学习怎样最好地利用你的人生——这不局限于去发现生命有何意义,是否有意义,以及在这广袤可怕的宇宙中人类状况会呈现怎样的面貌。这些是真实的、恒久重要的问题,对于我们来说,远比像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这样昙花一现的、可笑的人物更重要。”
是的,放到无限的宇宙里,放到人类的历史长河里,一时的人和事的确微不足道。可这只是少年的理想主义,因为再宏大的历史观也无法否定当下,他们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德国,就必须要面对那个年代的德国。无论是他们最珍重的友谊,还是他们各自的命运,都会深受那“昙花一现”的影响。
冬天到来时,纳粹的风暴终于打破斯图加特的宁静。汉斯的父母是犹太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场风暴的危险,于是将汉斯送往美国。康拉丁一家是德国传统的勋贵,他们深信希特勒能重现这个国家昔日的辉煌。汉斯离开德国时,收到了康拉丁的一封信,其中除了挚友离别的忧伤,还有一位少年对国家未来的信心和期许。康拉丁被希特勒“强烈的信念、钢铁般的意志、魔鬼般的激烈和先知般的洞察力所折服”,他知道未来一两年里会有一场犹太人的清洗,但他坚信希特勒会明智地区分“好的犹太人”和“不好的犹太人”。在信里,康拉丁期待汉斯有一天回到新的德国。
一切正如我们所知道的,留在德国的犹太人遭到了残酷的对待,包括小说里汉斯的父母。他们不肯离开,是因为要守护他们挚爱的祖国。《重逢》里没有书写这些惨状,包括描写汉斯父母之死时也是平静如常;同样也没有写汉斯在美国的孤独和挣扎,没有写康拉丁如何狂热地加入纳粹的队伍,以及当他发现那不过是一个骗局,他心里期待的新德国并没有出现时又是如何失望。
但那些激烈的情绪我们可以想象。乌尔曼在小说里默存了大量的留白,越是平静的叙事,越是波澜涌动。几十年后,已经在美国成为一名成功律师的汉斯收到了一封来自德国的请求信,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死去的男孩们捐建一座纪念碑。信里附列了那些男孩的名字,汉斯从里面发现他的那些嬉戏甚至打架的少年同学,他们有人在俄国失踪,有人在非洲死去,当然,还有他的好朋友康拉丁,那位一度对希特勒满怀信心的康拉丁。
小说的最后一句,是康拉丁的结局,所有的平淡在这里终结。那是一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记录,只有汉斯和读完整个故事的读者知道,这条记录意味着什么。
作家阿瑟·库斯勒评价《重逢》:“书里没有瓦格纳式的狂暴;它就好像是莫扎特重写了《诸神的黄昏》。”是的,就是这样。似乎就是涓涓流水,捎带着难以言明的惆怅,却在最后陡然而下,悲恸倾泻。所有的愤怒似乎都被消解,但实际上随时都会积聚起来引发一群人对一个时代的反思。
那些别离和死亡,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些少年的命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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