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一棵树

□鲍安顺

我抬头一看，发现小区里一棵常绿树上，突然就有了几片红叶。我意识到，秋降临了，那红叶是给秋的礼物，也是给秋的礼赞。

我第一专业是学林学的，所以见过许多红叶，有柿子、爬山虎、乌桕、枫香，还有漆树科的黄栌和槭树科的五角枫等等。它们都在秋天变红，而且是整棵树的树叶都红了，火熔熔的，醉了秋色，有金色的激情，也有红霞的鲜亮。如果是漫山遍野，汇成了红叶疯了的海洋，那韵味也疯了，整个繁红或金黄的世界，纯粹、醉心、让人心碎。而我眼前的这棵绿叶丛里配着几片红叶的树，我却叫不出名字来，也就是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树。

也许是被那几片玛瑙般鲜红的树叶感染了。我摘下一枝丛叶，晚上回家让儿子帮我下载了花伴侣APP，在昏暗的灯光下扫描后，几次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第二天清晨，我又扫描，给出的答案有山杜英、马矢木、楠木……让我感到沮丧。我仍不死心，到楼下再对那棵大树由枝叶到树冠，再到整株树都扫描确认，给出的答案仍然是五花八门——凭记忆，说它是润楠，我倒觉得有点像，却不敢确认。可是竟然说它是金枝槐，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像是跟我开了个国际的大笑话。

那棵树，不是枫香，也不是槭树，都不是我所认识的。我为自己当年没有学好树木学而感到失落，也想，那电脑就是远远不如人脑，我试验着扫描了枫香、槭树、柿子、爬山虎，给出答案也是莫衷一是。而那些树，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毫无悬念，一针见血。为此我想，识别一棵树，也是个综合判断的过程，那电脑贮存的知识与信息，有时是机械的，不像人脑，有着灵光四射的光芒。

从几片红叶中欣赏到秋天的美，瑰丽而清新。然而，我却无法认识那棵树，我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也许我曾经认识它，现在遗忘了，也许我从不认识它，那是我的一个知识盲点。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我认为他是在说一个相对的概念，在我听来，有道理，也无道理。有道理是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在空间、时间、状态上讲，这是一个哲学命题。然而在认识一种植物时，也有绝对性的，比如柿子就是柿子、爬山虎就是爬山虎、乌桕就是乌桕，谁也替代不了。

曾读过清代诗人王士祯的一句诗：“几行红叶树，无数夕阳山。”那临溪小路尽头的几行红叶树，让我想起一首歌中唱到：“映出些残红的曲径那端，告别了春天……书间滑落的一片红叶，岁月将它风干。”我想，无论是王士祯的几行红叶，还是歌词里的一片红叶，那数行是在山野之间，一片却夹在了书里，那一行与一片，都充满了生存的哲学诗意。而我眼前，那几片红叶，开在了小区美丽的秋色里，却难住了我，让我在不经意想起从前，感到沮丧而美丽，深沉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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