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孤独》:多情总被无情恼

□王文珏

【关键词】德国科幻

有些电影电视剧,的确存在油腻问题。太多设定,太多熟悉的镜头,就像小岳岳在相声里说的,都是套路。谁告别时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完了,准死；惊天秘密,一定要在最后一个线人说出之前让他断气……你像熟门熟路的街坊一样,看着银幕里挤眉弄眼甩出巨大狐狸尾巴,还要让故事裹了八层布般一本正经,多少有些可乐。

看电影多的人会被套路喂熟,也会被套路惯坏,电影没到一半呢,判词已下。这种心态也催生了另一种电影——反套路电影。导演像坐在对面的一个“蔫儿坏”,一切设计都为了请君入瓮,然后尽情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德国科幻新片《百日孤独》就是这个类型。

在与外星怪兽的战争后,人类惨败,撤到地下避难堡垒。每一百天,派出年轻体健的战士,到散布各处的瞭望哨监测怪兽动向。萨姆一号开始了自己的值守,他每天高度紧张,哨所外凉风掠过林梢,麋鹿角挂住树枝,都瞬间屏住呼吸端起枪。

可怪兽在哪里?四野有风,夜晚的大月亮明晃晃照着,前任士兵留在密室里的蛛丝马迹,像是隐藏着一个难言的秘密。萨姆一号逐渐沉没到自己假想的各种可能里。生活和值勤简单到机械,思维却越来越复杂,搅成团,聚成越来越不通的死结:怪兽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总部把危险描述的万分惊悚,可地球上貌似一切正常。萨姆一号开始质疑自己一直被洗脑的体系,怪兽真的存在吗?为什么所有人类要撤退到地下?如果一切是谎言,总部又是为了什么,要得到什么?

电影铺垫到这,被套路喂熟的人都猜到怪兽肯定不存在了。要解谜的,无非是谎言之因:自行脑补其他科幻中统治者独占地球资源?和外星有阴暗协议?又或者慢慢把最后的强壮者拘起来,这批人类不行换一批?看过电影越多,想象力越发散,掉的坑就越深,而且还不断挖新坑给自己试试哪款更舒服。

多情总被无情恼啊。十万个为什么之后,影片结局给忙着猜猜猜的人迎面拍一板砖。萨姆一号不是翻盘的英雄,巨大的、史前般的怪兽最后三分钟现身,面目狰狞,大地欲裂。之前机械般冷酷的总部给出的守则,都是真的,一步步设定的逃生通道也是真的。只是,再没有机会使用了。萨姆一号闭上了绝望的双眼。

你问我孤独有多深,恐惧代表我的心。孤独生恐惧,恐惧生对万物的怀疑。影片用大量篇幅,耐心、细致地讲述“一号”是如何在无边孤独中生活,吃饭睡觉引体向上,日日活同一日。瞭望塔外的地球被总部渲染得凶兽满疆,可踏在落叶满地的山谷,无人的萧瑟空寂,却唤醒战士前世今生般的乡愁,对交流、对生活的渴望,对自己人生的质疑。

最封闭的“无”,终于生出了最缭乱的“有”,越疑越惑。一个与“外星入侵”同样不完美的“总部阴谋论”就这样在孤闭中发芽结果。萨姆一号负责引领所有观影者,结结实实掉进导演挖好的坑里。没有最后这一反转,影片乏善可陈,且因为成本的缘故,显得有点寒碜。但最后这剧烈一转,除了让人猝不及防,也让人惊觉孤独恐惧的澎湃,质疑一切,推倒一切。与无生命感的科学、逻辑比起来,孤独恐惧才是结结实实、有生命感的“鬼”,你防得了有形的攻击,也防不住这无边无形的心魔。

其间有不少铺设过度的疑问没有解释就被反转粗暴终结,但德式电子音乐给粗糙的地方抛了光,喘息、凝视,所有无对白画面被冰凉的电音浮云大网般笼罩,浩瀚无垠,渺渺而肃杀。心旷神不怡的氛围里,荒诞被荒凉冲淡。

影片一直在向我们打暗号,露出一副“其实你懂的”的表情。当你真以为自己懂了,导演目的也就达到了。这部小成本制作虽不如陈酿好喝,但能像酒精棉球一样给思维消消毒,消除点对套路的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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