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如果你多注意一下,会发现各式水果都是有个性的:梨子妖冶,苹果端庄,杏子腹诽多于甜美,桃子越老越没规矩。
樱桃呢?媚。
我所在的小城,樱桃栽种不多。但一入五月,就有外地人推着平板车来卖,一木盘一木盘的樱桃,亮亮地安静着,很魅惑人。它在眼前晃,在脑子里晃,晃啊晃的,就晃出一个人好多联想:比如,印度美女眉心的红色吉祥痣;比如,明晃晃、光润润、娇艳如花的性感小嘴巴,还有那个樱桃小丸子一样刁蛮的小女生。
清水洗净的樱桃盛在晶亮玻璃碗里,这样看那样看,都叫人心动;摩挲片刻,忍不住口舌之欲,捻一个,再捻一个,吃不够咧。他呢,在一边看着你吃,微微笑,而且满足,默默的温存和纵容,比任何甜腻的表白,都要有力量。
樱桃,这爱情的果,水晶心琉璃核,叫人想起年少和青春。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在诗中写:“甜而且更甜,甜得闷透。穿红衣的即如画眉鸟梦见,谁在亲吻谁?当爱情,踏着高跷走到树巅。”他写的就是《樱桃》,男人眼里的樱桃跟自己所爱的女人一样吧,都是诗。
年少时迷宋词,最喜蒋捷那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红一绿,被这个细心的男人捉来,做流年暗转的物象。如今我仍感觉“樱桃”这句,是古诗词之美的极致,“绿”也肥,“红”也媚,调和圆融、地老天荒的静美。
才女叶小鸾生在明末,十七岁早夭,然她所留不多的文字却润如樱桃。她的遗物里有一方“眉子砚”,上有她镌刻的铭文,“开奁一砚樱桃雨,润到清瑟第几弦”,“樱桃雨”吟的是砚台的颜色,润嫩有加。好端砚,有“火捺文、蕉鱼白、鱼脑冻、翡翠斑、鹧鸪眼”的特征;樱桃雨,是火捺纹一种,极为细润的上等坑口的端溪石。
一个“樱桃雨”,端得巧妙,天下好砚的极致,被樱桃轻轻点醒。
我还见过一幅中国画,画面上方,几颗樱桃,红艳得似要跳出纸页;樱桃下,一素衣女子,仰首而望,唇上一点红,似与樱桃轻吻。樱桃,少女,鲜果,红颜,一组合,便是爱情的印迹,多微妙的感觉。
樱桃之媚,媚如诗。有的人,写诗一辈子,不见得有诗意;而有诗意的人,本身就是一首诗。樱桃即如此,一种诗意的尤物。
初夏,我喜欢在凉拌黄瓜里,缀上樱桃两三颗,不仅为味觉,也为视觉。它像一联律诗里的动词,把一碟翠绿盘成了一阕平平仄仄。
跟我一样有玩心的大有人在呢。去蛋糕店买蛋糕,甜美大蛋糕完工之际,师傅轻悄悄于奶油上点了一茎红樱桃。这一笔,真点睛,那俗世暖甜的蛋糕,忽然成了一幅清新小写意。
如今,青春逃遁,不知去向,什么闲愁啊、怅惘啊,早已下落不明;再不会做见花落泪、对月伤怀的傻事了。奇怪的是,一玻璃碗红樱桃,却能引人想起好多。
到底是它,媚媚的樱桃,承载着女人烟火生涯的流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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