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与平视下的生活 张崇员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烟火漫卷》，聚焦哈尔滨色彩缤纷的都市生活，以“俯视”的姿态审视万物生长，又以“平视”的眼光关注那些笃定、坚实的小人物生活，通过“有限视野”叙述人物的悲欢离合、命运沉浮，在“俯视”与“平视”的视角辉映中，形成富有特色的叙述结构和叙述张力，令读者在“期待视野”中感受人间烟火，体验冰城下的生存境遇与生活芳菲。

叙述者整体采用“俯视”的视角审视万物，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在无所不知地观察整座城市，为故事拉开大幕、披上底色，为人物的出场渲染出仪式感。而后，那些早起的、夜行的、出车的、抢险的、批发的、零售的、生病的、死亡的，形形色色人物纷纷出场。

无论写破晓的早晨、落幕的夜晚，抑或讲述这座城市的民情风俗，这种无所不知的“俯视”都非常鲜明，全知视角在序曲和民情民俗中的整体运用，起到了民俗画、市井图的效果，与“烟火漫卷”极为吻合。

叙述者又不急于将故事始末和人物情节和盘托出，而是采用“平视”的姿态，以某个人物“有限视野”来推进故事，引导读者在与文中人物“知道的一样多”中，共同陷入某种“无知”的状态，体验相同的生存境遇，增加对文本的阅读期待，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如，翁子安坐着刘建国的车，进了犹太公墓，直接“问谢普莲娜的墓是哪一座，说自从刘建国跟他讲这位善良的犹太老人，从来没有因他丢了她亲孙而埋怨过他，他就想来给他鞠个躬”，后来说“他想单独待一会儿，请他去车上等他”，结果“刘建国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刘建国对翁子安祭奠谢普莲娜而感动，但这里采用刘建国的“有限视野”，并没有交代翁子安来祭奠的真实目的，也不知翁子安单独一个小时都做了啥。

在野餐中，翁子安“突然问起刘建国当年是怎么丢了那个孩子的”，只写了刘建国感到突然，并未接着叙述翁子安突然发问的原因。由于叙述者“引而不发”，这里读者和刘建国知道的一样多，直到下部第八章介绍翁子安身世时，才叙述“舅舅道出实情后，他约刘建国去犹太公墓祭奠祖母谢普莲娜，为了确认舅舅没有虚构，他在海林的一个林场草滩，和刘建国有了那番长谈，当他听到虎头鞋的细节时，他明白害了刘建国的就是舅舅”。经过长时间的阅读期待，至此抖开“包袱”，读者才与刘建国一样明白真相。

不仅如此，有时作者出于对人物命运的考量，开始并不交代原由，而是随着人物的“有限视野”，直接将一些看似缺乏缘由的事件推到读者面前，起到荒诞化的叙述效果。

如，刘建国准备下楼去听音乐会，刚打开门就见自家门口蜷坐着黄娥母子。黄娥确定是刘建国，就把他推到刘建国面前说：“你不是四处找孩子来了吗？我给你送来了”。听那语气，好像她与刘建国早已有约；而且，刘建国刚从音乐会退场，出门就被黄娥堵住。刘建国不明白，自己怎么撞上这么一个冤家。

读到这里，不仅刘建国蒙了，相信读者也感觉是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虽然后面的叙述中陆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但这种在“有限视野”中信手拈来的叙述，确实给读者带来崭新的阅读体验。同余华小说《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中，一个莽汉一脚蹦到“我”的房门，给“我”送来一个根本不想要，且即将死去的朋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烟火漫卷》迟子建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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