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晚自习,刚进车库,就听到前面的数学张老师吐槽:晚自习,简直是“惨无人道”。我理解他的想法,冬天,下了晚自习出学校,又黑、又冷、又饿、又堵。但是我还是被触跳了,不顾颜面地叫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又没上过早自习。他回头一看是我,是个语文老师在吼,自觉在这个问题上相形见绌,悻悻地说了一句:那你们是“惨绝人寰”。我一下子就舒服了,觉得自己代表语文、英语老师“赢”了。
一件事,几十年如一日地做,那它就成为人生的主要部分,甚至会影响命运。举个例子:为了上早自习,我每天顶着黑眼圈,导致用在眼霜上的钱就多,所以我现在还不富有;由于黑眼圈,可能面相就有所折损,印堂不够亮,所以我现在还不算有福。
为了七点半能准时走进教室而同时又不会一上午饥肠辘辘,我必须六点二十就起床。洗漱完,吃个简单的早餐,七点正以前得上车。从家到学校只需要十二三分钟,还要预留十五分钟给临近学校那堵车的200米,再留两三分钟胡乱抹个口红和上楼。从车库爬到教室共七层楼。根据贫瘠的初中物理知识,年迈体弱的我爬这七层会选择S型走位——爬两层之后走一段走廊,再换个楼梯口接着爬,爬拢已是腰酸腿痛。
一般走到教室门口,就能看到领导升哥背着手在走廊上巡视。他总是早到,因为他住在学校,这让准点进教室的我居然有丝心虚。我一边跨进教室一边大声交代:语文书拿出来,翻到《桃花源记》……
可能有人会说,你就不能早十分钟起床吗?问题是我还没有到后三十年睡不着的时候啊,每一分钟的睡眠对我来说都贵如黄金。所以,当某个同龄人早上不到六点发微信和我分享网络信息,我一个劲儿地自我反省:我是不是没有别人思想先进?我是不是没有别人意志坚强?
严冬的早上,闹铃声穿过五层梦境抵达我的大脑中心,外面漆黑的天光让我怀疑不是闹钟坏了就是我眼睛瞎了。我反复进行哲学追问:今天星期几?到底上不上早自习?认清现实的残酷后开始穿衣服。穿衣服的过程简直是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拷打!打开电热毯,把身子“煎”暖和一点。手伸出被窝,赶快穿好第一层上衣;又盖上被子,等冰冷的第一层上衣暖和一点后再穿毛衣;然后鼓起百倍勇气坐起来,把裤子拎进被子,被子盖着头,鸵鸟式穿好裤子。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套上羽绒服,冲进卫生间,打开浴霸洗漱。终于开启人体360度接受冷空气的时刻,敏感体质的我,知道不可避免的程序到了:好几个连环喷嚏,惊天地,泣鬼神……
以前和父母一起住,老爸体贴我,会六点钟起床做好早饭等我。我胃口小,吃得少,但是由于上午一般都有课,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吃点。老爸常给我煮个荷包蛋,荷包蛋里有红枣和枸杞,有时还会有桃胶。或者一碗豆浆配一个馒头。要不就是一碗小米红豆粥加一个白水蛋。后来父母搬到一碗汤的距离去了,老爸会更早起床,用保温桶把早饭拎过来。再后来,老爸经过慎重考虑,严肃地对我宣布,我老了,就不来给你送早饭了。我感伤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队友接替了老爸的工作。队友很聪明,为了不早起,头天晚上就会用电饭煲装上水、米、红枣,然后按下定时键,第二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就能喝到热气腾腾的粥。馒头也是装在能定时加热的蒸器里。开水也是有的,吃早饭之前,我还得先空腹服下一粒半高血压药。到年龄了。
去学校的路上车辆稀少,路灯昏黄,我瞪大眼睛,左冲右突,尽量避开红灯。遇到红灯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冲过人行道的,不是提着灰桶的建筑工人,就是穿校服的学生。路上还有一个急着上早自习的我。呜呼,无法可想。
有时候觉得为啥不大胆尝试改革改革早自习:语数外政史地物生轮番上。每个学科都需要读读背背嘛。一科一天,轮着来,大家都没意见。干嘛非得只读语文英语,几十年不变?让语文英语老师六点半起床的生活方式也改变改变。生活方式改变了,生活的内容和质量就改变了。
走进教室,灯光明亮,学生熙攘,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花样”早自习开始:听说读写、音形义文。坐着读、站着读。一日不读口生,读书百遍其意自见,读书万卷始通神。有时间读书,有时间又有书读,这是幸福。“唧唧复唧唧”“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摇头晃脑一片,书声琅琅成海,奋斗的一天开始了。从三教楼望向二教楼,每一间教室都是捧着书大声朗读的孩子,看着他们专注的眼眸,听着他们清脆的读书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之前所有的不适都烟消云散,只觉心头暖洋洋,肩头沉甸甸。
一周四天早自习,从二十三岁上到退休,这就是我的早自习人生。我常常在想:生命中的每一件事必然有它的意义,这每天六点半起床的节奏,会给我的人生带来什么?痛苦?坚韧?生活的长度?
每当我抱怨早自习的时候,队友就说:早睡早起身体好。你看你,看上去好年轻嘛!好吧。
□李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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