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如书（上） □邓本宝

我家老母亲今年84岁，身体比较健康，生活尚能自理。母亲一辈子清苦、俭朴、勤劳、善良，深得子女、亲友、村邻的敬爱和尊重。

母亲出生之时，正逢中华民族经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苦难岁月，日本帝国主义的大举入侵，使我母亲和全国人民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母亲的娘家离我们村很近，是只隔了一条河、约1公里的左庄村。我外公外婆共育有三个子女：大舅大我母亲3岁，15岁因饥寒和疾病而夭折；小舅小我母亲5岁，现在仍生活在左庄村。

母亲7岁那年，27岁的外公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后，就杳无音讯、生死不明，家庭的重担都落在我那一直守寡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外婆肩上。

由于生活的艰辛和重压，为了养活子女，母亲10岁那年，外婆同我爷爷、奶奶商量，将我母亲送给我父亲做童养媳。19岁同父亲结了婚。

那时，家里有爷爷、奶奶、姑奶奶、二叔、小叔、姑母以及二奶奶一家，共12口人，是全村第一大家庭，大家相处甚好，其乐融融。由于我母亲善良、贤惠、孝顺、勤快，爷爷、奶奶、姑奶奶、二奶奶对我母亲都诚欢诚喜，关怀备至。我二叔、小叔和姑母以及后来的两位婶娘，都对我母亲虚左以待、亲如一家。他们从来不称呼我母亲为“大嫂”，而是称“姐姐”。直到现在我姑母70多岁、已添重孙子了，还称我母亲为“姐姐”；我母亲也称我姑母为“小妹”。

在与村邻相处时，我母亲总是与人为善，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从未与人红过脸，更谈不上结怨了。村里人都尊称我母亲为“大奶奶”。

父母共生育我们兄弟姐妹5人，我上面有1个姐姐，下面有2个弟弟、1个妹妹。我母亲对子女既舐犊情深、无微不至，又耳提面命、要求严格。母亲虽不识字，但记性好。我大外公是老私塾先生，母亲小时候若有空闲常到大外公的学堂，坐在后排“剽学”，加之受传统儒学思想的影响，能记下几句经典词句和故事，所以经常用一些典故、古语、俗语教育我们。

记得小学三年级，我的语文、算术都考了全班第一，第二天我睡了个懒觉，上午上学迟到了。晚上，母亲问我为何迟到、老师是否批评了？我说上午老师订正试卷，没批评我。母亲很不高兴地说：“儿子，考了全班第一，你是用功了，妈妈很高兴。但是‘七岁吟诗’‘百步穿杨’的故事，你忘了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能骄傲啊。一定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好好学习。”母亲的话，说得我脸红耳赤。自那以后，我上学从未迟到。

9岁那年，村里一个与我同岁的小伙伴，打我堂妹。我听到哭声后，马上跑过去，想把他们拉开。我拉了一会儿，那个小伙伴就是不松手。不得已，我咬了他一口。那还了得，他反过来又是咬我，又是抓我，把我脸都抓破了。我怒不可遏，猛地将他推开。只见他踉踉跄跄、趔趔趄趄一下跌倒在地，额头被一块石头碰破了，顿时鲜血直流。他哭着回了家，我也吓得要死。晚上，母亲知道此事后，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并马上打了3个“糖打蛋”，带着我去那个小伙伴家赔礼道歉。回家的路上，我撅着小嘴、不服气地问母亲：“妈妈，我是拉架呀，他也打了我，您为什么还上门赔礼道歉？”母亲说：“你拉架是对的，但‘人不能拉偏架，嘴不能说偏话’，你拉的是偏架，还打了人家，这就成了‘小帮凶’，你说对不对？”

初一暑假的一天早晨，我生病发烧，爬不起来。父亲立马背我到3里开外的公社卫生院医治，等我病情好转后，已是晚上9点多了，父亲又将我背回家。看到父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泪流满面，心里难过极了。母亲看到这一幕，笑着安慰我说：“‘子把父当马，父望子成龙’嘛。病好了，比什么都好，父亲累一点，也是高兴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和全国大多数人家一样，缺衣少食，非常困难。一家7口人，除父母外，我们兄弟姐妹都小，由于缺少劳动力，所以每年都超支700多元。那时，一个整劳力，一天10分工，每分工只有7分钱，700元可是天文数字啊。家里吃的基本上是稀饭蒸山芋，有时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办法，母亲只好到田间地头挖野菜，和着少许米或小麦面，煮给我们吃。逢时过节，母亲就到外面借点粮食，但大多数是借生产队的，好让我们过上“欢乐”的节日。后来，我问母亲，我家超支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到生产队去借粮食？母亲说：“唉，那时家家都很困难，都不容易，人家借你1升米，他家就缺了1升米。‘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借生产队的，到年底就让他们扣呗，总不能将我们娘儿几个饿死吧。”

父亲和叔叔都曾告诉过我，在那艰苦的年代，母亲在田地干活，有时饿得头发晕、眼发花，实在受不了，就背着人，扯点红花草或鲜嫩的野草充饥。

由于生活困苦，加之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没日没夜的操持家务，长此以往，积劳成疾，我母亲37岁就得了心脏病。直到2009年查出具体病因、做了视频消融手术后，才彻底灭除了病根。心脏病共困扰了我母亲35年。

在待客之道方面，母亲总是教育我们：“在家不搭人，出门没人搭；锅热不如脸热；要低调做人，热情待客。”还说：“有能力时，能帮人一把就帮人一把，但是不能求报恩。”

在处人处事遇到矛盾时，母亲又教育我：“痴汉不饶人，饶人不痴汉；要学会包容，学会忍让，不能得理不饶人。”

对待孙辈、重孙辈，母亲都视为心肝宝贝，不分亲疏、不分彼此。我们兄弟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杀鸡、称肉，把最好的拿给孙子们吃；临走时，还大一包、小一包的分给各家，不是鸡就是鸡蛋或其他土特产。但在孙辈教育方面，母亲常说：“‘子不教，父之过’。要教育孩子多读书、走正道，将来要做社会有用之材。”除此之外，母亲还经常教育我们：“兄弟姐妹要团结，夫妻要恩爱，家庭要和睦，家和万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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