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

笑容在婆婆的脸上鳞云般漾开，她张开双臂，朝我慢慢走来。 “您老人家好呀！ ”我笑着招呼。婆婆笑眯眯地站住，朝我上下打量：“好久不见了！还住楼上吧？”我答：“一直都住着呢。 ”“那好，那就好呀！ ”她抚了抚心口，好似安心，又像放心。 “你家丫头呢？怎么没看见？ ”婆婆朝我身后探了探头。 “丫头念高中了，晚上九点半才回。 ”我第N次地与她说起女儿读高中的事。她好似吃了一惊：“这么大？真是快呀！ ”婆婆一边念叨着，一边移着碎步走远了。

婆婆是我的邻居。她住一楼，我住五楼，十余年间一直相处融洽。我上下班都会经过她家窗外，一溜瓜果蔬菜，热热闹闹，郁郁葱葱。墙角处时不时地冒出一株或两株野生的牵牛花，衬着婆婆的窗口，如诗如画。

见我推着车子走来，婆婆打开窗，热情地招呼：“辣椒多得很，要吗？黄瓜也快熟了，到时候送你尝尝鲜。 ”我笑着应了一声“哎”，把婆婆的话一句一句捂在心里。

其时的我，刚从数百公里外的温州漂泊到杭州。居陋室，着素裳，在陌生的单位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一辆小小的电单车，载着我和六岁的女儿，在疏离又繁华的城市忙碌穿梭。那样的姿势，倔强孤冷还有些许惶恐与不安。

那个合欢花开得沸腾的早晨，我第一次骑车去上班。光影摇曳间，婆婆从瓜果丛中直起身子笑眯眯地说：“去上班了？”亲切、熟稔，仿佛相识了很多年。 “是呀，去上班了。 ”我微笑着回答。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婆婆低头摘了一个茄子，硕大的叶片簌簌作响。“好咧！婆婆再见！ ”我答得响亮。

我想起老家的外婆了。外婆高寿，九十有余，慈眉善目，笑意盈盈，她总殷殷嘱咐我“路上小心，早点回家”。我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暂住地，也有一位这样的婆婆，长着外婆一般慈祥的脸，说着和外婆相似的话。

此后，越发相熟。常见婆婆与她满头银发的老公一起坐在窗外，一个剥豆一个摘瓜，或是一个听收音机一个品茶。两人气定神闲，满脸笑意。我从她窗前来来去去，她总与我招呼，与我丫头逗趣。数年过去，公公忽发疾病而逝。好长一段时间，婆婆的窗外冷冷清清，瓜果花草枯萎凋零。

婆婆被家在外省的女儿接走了。没有婆婆的小院，冷冷清清。我照旧推车、锁车，上班、下班。一日日，却再无人嘱咐“路上小心，早点回家”。心里莫名惆怅，空荡荡的。

又是一年合欢开，云蒸霞蔚。我骑着车，穿过夕阳，一身疲惫地回家。 “下班了？ ”熟悉的声音在金色的晚霞中暖暖响起。 “婆婆回来了！ ”我惊呼。婆婆笑着望向我，伸出双臂，揽我入怀。那一刻，我眼眶湿润，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

去年疫情，我回老家过年，回杭州之后按规定居家隔离。解禁之日下楼，院子里坐着的婆婆，朝我乐呵呵地问：“好久不见了，你去哪了？ ”“回老家一趟，在楼上居家隔离呢。 ”听到我的回答，婆婆点点头，满足地笑了。阳光下，她微微地闭着眼，仿佛随时要睡去。

我轻手轻脚地绕过她去买菜。一小时后，婆婆见我回，复又惊喜地问：“好久不见了，你去哪里了呀？ ”我疑惑，心想，婆婆到底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我又大声回答了一遍：“回老家一趟，在楼上居家隔离呢。 ”“没搬走？ ”“没呢，一直住在这。 ”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婆婆再一次满足地笑了。

几天后，有人告诉我，婆婆得了老年痴呆症，很多人，很多事，都忘了。可是，她一直记得我，疫情期间，逢人便问我去哪了。

远远地，婆婆张开双臂，又向我走来了，笑意盈盈地问：“好久不见了？还住在这吗？丫头呢？ ”我也笑意盈盈地告诉她，还住这儿呢，女儿长大了，读高中了。婆婆显出高兴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感慨：“快呀，真快呀。女儿都上高中了。 ”她脸上的笑，仿佛孩童，赤诚、天真、纯洁。

新闻推荐

11岁女孩确诊肺癌低龄肺癌易漏诊误诊

11岁女孩圆圆（化名）刚闯了一次生死关。夏季时，圆圆因高烧不退、伴有咳嗽等症状到医院就诊。“第一次看到影像片，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