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弗尼思说
(98)老七心大了,走野了
公冶祥仁睡得比平时早,一梦就进了大雨中。七弟公冶祥恕没打伞,拄着一根棍子,要爬一个坡,坡很滑,怎么也爬不上去。公冶祥仁使劲从后面撮他。老七说大哥你使劲啊,忽然前面闪过一根直棍子,到了眼前,那根棍子弯曲着盘成了井绳一样的长虫,一下把老七卷了上去。老七站在山顶上,大雨变小了,但还是听到了雨声,老七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喊:“大哥,我走了。酒葫芦给你。”公冶祥仁惊讶地问:“七弟,你不是不喝酒吗?”老七说:“学会了。”这时,就听到窗子“嘟嘟嘟”响,公冶祥仁猛然醒来,就听外面说:“大哥,是我,我生意上有急事,得走了。你跟六哥说一声。”
是老七站在窗外,公冶祥仁赶紧披衣出门。老七提着包,手里拿着一根蜡干。公冶祥仁上上下下打量老七,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刚才的残梦缠绕着他,还有那条井绳一样粗的长虫。
“出门在外,多长心眼儿。”
“没事,生意上的事儿,都有人帮衬。大哥……”
“别说了,我都知道。”
公冶祥仁使劲盯着老七,忽然天上打了个闪,老七的脸耀得闪光,冬天哪来的闪?
黑影里站着一个人,窸窸窣窣过来说:“蒲公英,我炒的。败火。你看你的嘴巴子,都起泡了。”是公冶德鸿的亲老嬷嬷景氏。老七说了声:“妈啊……您老保重。”
公冶祥恕走到天井里,看到了那棵用草帘子包起来的红牡丹。问了一句:“这红牡丹年年还开花?”
公冶祥仁说:“年年开,也年年去芝镇南乡里的王家送花。咱爹定的规矩。”
“红牡丹,白牡丹。”
“要是你跟王家的闺女王辫成了亲……”
“我喝过王家的白牡丹茶。”
“谁给的?”
老七一笑,没说话。扭头要走,突然又回头,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塞到公冶祥仁手里说:“大哥,抽空看看。”
等老七的脚步声远了。公冶祥仁进屋,点上灯,那是一张《利群日报》,四开四版。第四版是“战地副刊”,有一篇随笔《红白牡丹》,作者是鼠姑,写的是:“……我家的白牡丹很特别,花绽枝头,香味扑鼻;花落了,叶子也香气四溢;叶子落了,枝干散香依然沁人肺腑。可是这两年,从学校回来,穿过芝镇,一路往南,我就有点儿迷失方向。牡丹香味儿老把我往大有村的方向吸引,那香味阵阵往我身上扑,袭向我的鼻尖儿、睫毛、眼睛、耳垂,嘴唇、下巴、脖子,像嗡嗡嘤嘤的小蜜蜂一样钻进了我的头发,一直洞彻心底,我的确有点儿懵了。离老家还有二十里路呢,按说,那花香不至于这么浓郁。可奇妙的是,只要顺着花香走,就不免会走弯路。有一次,飘着的花香吸引着我到了大有村的村东浯河旁边。是浯河边几只喜鹊的叫声,把我唤醒了。方向不对呀!还得往南,我竭力摆脱着大有村的牡丹花香,大踏步地往前走。那是红牡丹在召唤吗?……”
盯着“大有村”“浯河”,公冶祥仁断定鼠姑就是王辫。
睡不着了,公冶祥仁起来看《易经》,翻到的是最后一卦“未济”,“上九”的爻辞是“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公冶祥仁的理解是,信任他人而安闲饮酒,没有什么错;倘若纵逸不已必如小狐渡河被沾湿头部,那是委信他人过甚而“未济”。
七弟不饮酒,我咋梦着他喝酒呢?公冶祥仁琢磨来琢磨去。
天明了,公冶祥仁去跟六弟公冶祥敬说,地上结了一层冰碴,公冶祥仁小心扶着墙根,挪过去。公冶祥敬正在天井里梳辫子。他说:“老七心大了,走野了。咱公冶家盛不了他了。”
公冶祥仁顺着公冶祥敬说:“兵荒马乱的,出去闯荡,确实危险。”
“不知深浅。”
“让他出去试试,碰头了,自然就回来了。”
公冶祥敬的夫人提着一把镔铁水壶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粗瓷茶碗,给老哥俩把茶倒上。公冶祥敬抽着旱烟袋,满屋子里烟雾缭绕。公冶祥仁和公冶祥敬一个个儿矮,一个个儿高,他们老哥俩的差距很小,公冶祥仁就迈出了一小步,在高密古城中学读过英文,知道芝镇外面还有个天。而公冶祥敬呢,安心做他的族长,尽管进药也出过芝镇,甚至到过湖北蕲春李时珍的老家,可身子出去了,心依然在祠堂里。
公冶祥敬对公冶祥仁说:“这药材生意我也做够了。现在动不动就来了军用票、省库券,还有军队守城时所发的十几万的流通券。眨眼全成了废纸一张。我恨不得歇业,可是伙计雇工全指着这个门头吃饭,再说,外面的账又多,一歇业全都落空了。谁来赔呢?这年头生意,啥都不好做。”
“这年头生意,真的啥都不好做。”李子鱼的话,打断了公冶祥仁的回忆。
芝谦药铺里,雷以鬯、公冶祥仁、李子鱼三个人对着灯说话。
看看天也不早了,李子鱼扶着雷以鬯起身告别,说:“明日中午元亨利,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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