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圆

儿童时代我常与伙伴们坐在打谷场上，看电影般凝视一轮满月冉冉东升。此刻，不闻尘嚣，惟闻天籁，屏息敛气，听得见月亮行走的声音。看呀，东方发白，月亮露头了，锃明瓦亮的，如同宝石出土，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转眼功夫就跃出地面升上天空。月华如水，照得大地恍若白昼。满月又大又亮，隐若可见那棵桂树，侧耳聆听，似乎传来吴刚抡斧伐树的声音，但是望穿双眼也看不到美丽的嫦娥，她在喂可爱的玉兔吗？还是在为吴刚缝补衣裳？在月亮的辉映下，附近一些云朵也显得格外好看。它们边缘很薄，纹路巧变，中间厚实，颜色渐暗，好像几只大蚌，里面会不会有珍珠呢？稍远那些黢黑云朵宛若杂陈的礁石。当满月升起老高了，我们意兴阑珊，各自归家。

中秋节是个重要节日，赏月别有一番韵味。其时，开始拾掇庄稼了，场园上堆满了丰收的五谷，村子里充满了新粮那诱人的气息。晚饭后，我和伙伴们拿着月饼聚在一起赏月。碧月如轮，光辉似银，久久凝视，忽生幻觉，好像母亲在慈祥地望着我们；我心里顿觉热热的，身上增添了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此刻，有的村民正在自家小院祭拜月神呢。他们将瓜果极为虔诚地摆放在饭桌上，还特地从田野里割来一束青豆子，那是给月宫里的小白兔吃的。月亮属阴，主祭人自然是由辈分最高的农妇担任。她遥对满月连连作揖，祈祷月神庇护全家人幸福安康、年景富庶。拜完月神之后，一家老少便开始吃月饼和水果。其实除小数家庭郑重其事祭拜月神之外，大多村民也这么做，只不过仪式简单罢了。故有小唱流传：“八月十五月儿圆，西瓜月饼敬老天，不知老天吃不吃，俺为老天花下钱……”

少年时代，我常到北山拾柴火，恋着柴多，归家较晚。其时，山岚乍起，暮色沉沉，山雀投林，小兽归巢，叫声凄婉，令人发瘆，尤其我不堪重荷，只好频频小憩，瞅瞅归路，心生憷意，月亮最知我的心，及时赶到深山。望着月亮，就像见到母亲那慈祥的脸庞。不能让母亲焦急，遂鼓足劲头，挑起柴火，匆匆赶路。有月亮一路陪伴，我并不感到孤单。

有一天夜晚，我和伙伴们到大河南面一个村庄看电影，时值汛期，皓月当空，大河里的水明晃晃的，如同一匹偌大的绸缎。中流湍急，银波泛动，就像群蛇乱舞。试一试，有齐腰深，我们便头顶衣服，强行过河，看罢电影，凭藉皎洁月光，在村北的水湾里掐了几枝荷花。当我们回到河北沿，月亮就隐进乌云里了。我暗自揣摩，倘若今晚没有月亮，我们断然不敢过河，如此说来，是月亮帮了我们大忙。

我是以优异成绩被选拔到百里之外的县城一中就读的，因家境贫寒，无钱乘车，只好徒步前往。总是闻鸡动身，登高回首，但见故乡还在酣然入睡，母亲保准伫立村头向北眺望，不，她幻化成月亮一路相送。我不由得鼻腔酸楚，周身热血奔突，决计发奋读书，不负故乡养育之恩。逢上假期或礼拜，约上同乡同学，仍旧赶夜路回家。月亮又从故乡赶来接我。我惦念母亲，归心似箭，步履匆匆，山路迢迢，毫不打憷。

夏天的夜晚，我总愿躺在平厢房上纳凉。仰望一弯新月，望着缥缈的银河，望着牛郎织女星，望着其他的璀璨星斗，灵感骤至，便有诗的种子在心田里萌芽破土：源于哪座山窝？流入哪个湖泊，/茫茫天河流来一泓古老的传说。/而今相会，何需再踏七夕鹊桥，/那匆匆的飞船满载着两岸的欢乐。/谁说天河是王母的银簪划就，/分明是天上居民辛勤开凿。/不信，请看那把被遗弃的银镐——/一团乌云里闪出一弯新月。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身在异地，情系故乡，时常仰望一轮满月，抚今追昔，钩沉稽往，感触颇深：千里共婵娟，故乡月最圆！

啊！故乡月，你时常将我的梦境装点得光彩熠熠！

啊！故乡月，你时常将我的乡愁撩拨得愈发浓浓！林红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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