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会高贤宁馨深感德 治病孩用药如用兵

“千里搭长棚，岂有不散之宴席。”寄禅见弟子欲言又止，知他有不忍遂去之心，便道：“老衲别无所送，这部吾师珍藏的《少林寺伤科秘方及整骨述要》就赠予汝吧！”

儒宾双手接过如千钧之重的秘本，再也忍不住盈眶的热泪，想到重回乡梓，造福黎庶，又不禁神思激越。

翌日，晓色云开，秋雨才过还晴。

“随师两载余，胜读十年书。”儒宾半膝而跪，行毕谢师礼，一步三回头，辞师而去。

目睹爱徒的身影渐渐远去，眼圈亦已通红的寄禅才转身返回禅房。

儒宾回到阔别的家园，喜不自胜，与父兄絮叙海幢习艺之事，不觉已至深夜。

韦母絮絮叨叨地说：“自你走后，家中杂活，多得玉珍常来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帮忙。”

“嘭！嘭！嘭！”敬宾忙出外开门，竟是当日气焰嚣张，今日竟如丧家之犬的李千总，只听他哭丧着脸说：“我……我想请韦大夫出诊我孙子。”

“天黑夜冻，风寒水冷，你明天抱来医馆吧！”敬宾心极厌之，顺手关门。

儒宾连忙走来，把敬宾拉过一旁低声道：“其人虽恶，童子何辜，况医家本旨，是救人危难，不记宿怨，我就去一趟。”说起，拿起祖父当年的紫檀医箱，与李某而去。

李千总的孙子才九岁，仰躺在松软的棉被上，有气无力，面如纸白，眼已失神，咳嗽吐血，时止时吐。儒宾见病孩，迁延失治，已成怯症，但尚未至病入膏肓，便说：“可治，假半月之期。”写方毕，嘱连服七剂。第八天，当再来复诊。五天过后，病儿已咳十之有六，咯血已止。不料，李某竟嫌爱孙病好得太慢，而且，始终怀疑韦家与自己有嫌隙，肯定不会精心治疗，便决计停药，转而重金请来在洞神坊开诊的小儿医谢某。

第八天，儒宾如期而至，见一中年医生正与病孩诊脉，于是从侧而立，拭目观之。

那小儿医诊脉毕，下笔如飞，一方立就。

儒宾看那处方上大多是防风、百部、麻黄等套方，便诚恳地劝阻道：“此儿肺升不降，肺散不收，此方尚可商议？还有为何还用吉林参……”

“黄口孺子，我行医时，你还未出世。”谢某披唇哂笑，“这是止嗽神药，岂是你等乳臭未干之辈所能识其万一。”

“吾为此儿当复咳血忧，非相妒也！”儒宾转向病儿家属嘱道，“且少吃些。”说完，不辞而别。

当晚，病儿服了小儿医的药，才半盏，咳转频，气转速，血复来。千总立即赶去找那小儿医，叩门如雷。

“你这个老家伙，三更半夜，拍什么门，惊醒老子的好梦，纵是加足银两，我也不会摸黑出诊。”谢某一阵声嘶力竭的斥骂，响彻夜空。

从来只有骂人的李千总，被解职后处处都备尝挨骂的滋味，只好有气无力、一步一步地返回家中。

李妻勃然大怒，立现河东狮吼之态：“你还不快去找韦大夫。”说毕，拿门角的扫帚朝他掷去。

摸着火辣辣的脸，李某一边踏着漆黑的路，一边喃喃自语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敬睦堂外，趟栊门一阵急响。儒宾披衣而起，门开处，见是翻手云、复手雨的小人，正欲想教训他几句，但转而想起寄禅大师对自己的教诲，一言不发，随他出诊而去。

翌日，中午饭后。

敬宾问：“晨将拂晓时，你与何人出诊呢？”

“就是退休千总。”儒宾甚为感叹道，“小儿医欲图速效，叠进辛燥纯补之药，有如火上添薪，骤致肺火复炽，心神扰乱，血既复来，又见高热，一夕数惊。”

“那如孩儿平复，直须进补，又当如何？”

“只可用平补、清补之品，如天冬、麦冬、石斛等，缓缓调补，如患脾胃不健，虚不受补之体，如人参、党参均不可用，可用西洋参或太子参代之，白术较燥，而用焦白术；扁豆健脾，尚嫌壅气，改用扁豆衣，其他亦多用花，如佛手花、厚朴花等，如久虚不复，损不肯复，要深入浅出，缓缓图之。”

“看来远离父母身边，心如止水般的海幢学艺，令你的见识真是与前迥异了。”

韦廷舒从书房走出大厅，见两人谈兴正浓，便问：“传闻汝师武学渊深，每每以武术之技与病人正骨复位，不妨说说。”

“一天，师兄弟对拆，一和尚被踢出丈把远，落地时，右肩膀正好撞在石阶上，手已屈转向后，肩部红肿，一手尽软不能抬举，不能摆动。和尚面色铁青，咬牙死顶，大汗淋漓。寄禅大师见状立即趋前俯身检查，知是肩关节脱位，立刻用手揉点他肩井、曲池等要穴，作麻醉镇痛之用，令伤者坐在石凳上，自己平躺在地上，用右脚把其腋窝蹬定，双手拿稳对方右手手腕，用力手牵脚撑，但听‘咔嚓’一声，寄禅知道肩臼已入位，遂起身，他运用‘上至脑后、中过胸肩、反手于背’的功能检查法进行诊断和复位效果。病者果然术到回春，手动如前。”（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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