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上的老电影 ■无哲

在我看来，看电视是消磨漫长时光的一种，看电影则是享用美好时光的一种。假如现在把看电影当成关乎幸福生活的小小指数之一，那对于五十多岁以上的人来说，早就幸福过了，早就时尚过了。现代的电影院格外舒适，大厅或包厢应有尽有，还可以十分过瘾地连着观看几部影片，真的很过瘾。其实我却不大喜欢现在的放映形式，现在的电影院极少进去，但这并不妨碍我在网络上看大片，心中最留恋的，莫过于对以前老电影的内心守护。

1972年前后我只有几岁，在鲁西南老家只看过三次左右的电影。影片是什么名字我不记得，只记得是黑白片，电影胶片因多次播放而出现无数的划痕，即使老掉牙图像不清也引来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观看。

我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农村男孩，第一次看电影感觉这个世界很神奇。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照片，要对照镜里的自己反复核对，直到确认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电影则不同，演员们的各种动作和表情与现实生活中的一模一样，一个人或许多人在一块挂着的白布上走动，情景很惊险，他们要是掉下来咋办，真怕他们会摔伤，摔伤了就没人敢在布上演电影了，大家就看不到热闹了。大人抽着旱烟袋对小孩子说你们不懂，这叫画，照出来的画，那块白布叫银幕，银子化成丝后织成的银布，结实着哩，再多的人照上去也掉不下来。

放电影需要的交流电，通常公社这一级政府才有，所以放映的地点选在公社所在地的打麦场。挂了银幕的打麦场在黑夜到来之后并不黑，银幕前人山人海，墙头挤满人，树上挂着人，银幕背面坐着人，人多得恨不能塞进银幕里。如果在高处，借着夜色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时映出明明灭灭的点点风景，那是男人抽烟时生成的星光般的亮点，除此之外，只等放映机投出的强光了。乡下放映队的放映员打开镜头灯，校正银幕上投影光束的位置。放映前的准备工作引得观众一片燥动，许多首次看电影的人马上眼热了，以为电影就要开演。有过看电影经验的人并不以为然，只顾谈笑。在广大贫下中农的千呼万唤中，受人尊敬的放映员掀开蒙着放映机的深色布块，打开镜头盖，一段夜色被镜头射出的强光掏空，这强光开始了夜晚的幸福传递，电影开始了。

面对画面不停流动的银幕，站在后面的人往往都需要功夫才能看见，个子高的还好，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个子低的就得想办法，或在电影播放近两个小时内都踮着脚尖，运气好的可以找砖头或石块把自己的腿脚加高了，运气更好的是可以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孩子。我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父亲一个人在山西闯荡，根本没有机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有电影的夜晚是喜悦流淌的夜晚，赶上好季节，还有可能连着播放两部影片，真的很棒。电影演完之后，家住公社附近的不慌不忙地四下散了，我们这些邻村的人只能成群结队摸黑往家赶，近十里地的路并不算远，一路上谈论电影中的情节，模仿电影人物的腔调，说笑间就到自家村头了，倒也不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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