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峰会“老瓶装新酒” 对俄威慑防御仍是重心

第29届北约首脑峰会于 6 月 14 日召开，美国总统拜登为加强北约在美国对外安全战略中的地位与作用，带着“美国归来”的口号前往比利时参会，试图通过强化美国的主导权和领导力，重新修复在特朗普任期内遭弱化的北大西洋伙伴关系体系。根据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会后表述，此次北约峰会不同以往，会议宗旨和目标是基于联盟集团十多年来对北大西洋联盟战略的第一次全面反思和对未来十年的展望，旨在使该组织“更加强大”——更强的军力，更团结的组织，更好的应对新威胁能力。

多数西方主流媒体将焦点落在此次“雄心勃勃”的峰会公报内容上，主要是因为这份公报就如何加强集体防御、组织内部弹性、缩短技术优势以及应对气候变化和新的全球安全威胁等问题出台了一系列新表述，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将此次布鲁塞尔峰会称作是北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关键里程碑。

然而此次北约峰会是否真的“全新”，我们从以下几个维度来剖析。

北约战机编队在欧洲上空进行空中加油

北约是在冷战背景下为应对和遏制苏联而建立的跨大西洋政治和军事联盟，其主要任务是通过集体防御手段，确保对苏东国家集团产生足够的军事威慑力，以维护西方（北大西洋地区）的地缘政治安全。大半个世纪以来，北约一直在根据不断变化的安全环境进行战略修订和调整，以应对来自多重领域与方向的安全挑战。因此，该联盟存续至今和发展的工作重心是确保整个体系的战略防御力和威慑力足够可信和有效，使其能够在北大西洋地区安全态势中掌握主动权和竞争优势，在复杂的动态变化中，以“有力且有效的威慑和防御态势”不变应万变。

从这一角度看，此次峰会内容并未脱离主题，只是在传统核心议题下夹带了一些新东西。会议公报率先着重强调了全体成员国一致同意《北约 2030——未来跨大西洋议程》。该议程的重点是关于在未来10年北约如何加强集体防御的组织框架，如何维持核、常规和导弹防御能力的配比权重，如何继续提高北约的军事战备状态，并使之更加现代化，以满足当前和未来的防御需求。

实际上，加强防御力、威慑力和战备能力是北约多年来从未改变的议题，此次峰会只是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强调新技术合作的重要性，更强调北约在信息、网络、太空领域所面对的威胁和必须确立的优势，明确提出鼓励开发和采用新技术解决方案来满足其军事安全需求。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项提议是指出需对新兴和颠覆性技术进行更全面和战略性的投资，特别是被北约报告《2020-2040年科学与技术趋势》列为重点关注的7个新领域。

实际上，北约近年来特别注重技术进步及其造成的新挑战，策划和制定与人工智能、数据计算、网络空间相关的新战略，同时巩固其在新技术环境背景下的传统制陆、制海、制空、制电磁权，其中包括北约机构在美国和欧洲之间协调未来第六代军用航空器的发展计划和新型多用途直升机计划，以及探讨共同向新型无人机、武器传感器、高级战斗指挥控制系统倾注更大的研发投入力度和创新激励措施，强化在网络空间和太空的作战技术架构设计、集成和评估体系。例如，此次北约峰会扩大了其共同防御条款的适用范围，包括对外太空袭击的集体反应（此类攻击可能导致援引第 5 条），以确保北约在导航、通信、共享情报和反导探测方面不受到来自外太空的威胁。

准确来讲，此次峰会是西方盟国就集体防御力建设发布新的目标共识，包括特别增设应对气候变化议题，都主要是为了在新技术和多领域带来新安全威胁和挑战问题上“划重点”。继续维持各成员“尽其所能”加大国防投资和军事预算趋势，促使更多北约成员国纳税人愿意在军费上掏腰包，统一北约集团内部国防工业体系发展的主要方向和步调。由此来看，北约强化“威慑与防御力”的老命题并未发生质的改变。

安全战略议题仍主要围绕俄罗斯展开

在主要对手方面，此次峰会的关注重点仍在俄罗斯身上——会议联合公报内容由79条不同议题组成，其中有12条（9~15、44~46、48、50）明确剑指俄罗斯，还有6条则与俄罗斯紧密相关（26、36、49、54、68、69），涉俄议题达到了议题总数的21%，明确了北约当前对俄罗斯采取的战略立场和态度，即：不信任，不接受，不放松。

首先，北约明确了与俄罗斯之间不具备战略互信基础，划清了与俄罗斯之间的东西方界限，继续向俄施压，强调在俄罗斯遵守国际秩序和国际义务之前不会恢复原有的对俄缓和态度。其次，北约列出了俄罗斯的所谓“罪状清单”，包括频繁的军事恫吓与挑衅活动，以及不断增加的混合战争手段。同时还指责俄方干预民主选举和民主进程，对北约各国采取信息战和网络战，违背核武库限制协议，谋求破坏威慑平衡的新型攻击性武器以增强其核能力等，依此将俄罗斯定性为具备侵略性与扩张性，不负责和不守信的对手。最后，公报指出北约将继续对俄罗斯构成的挑战保持清醒，以谨慎方式应对俄罗斯威胁。

对于北约气势汹汹的指责，俄罗斯副外长亚历山大·格鲁什科6月15日接受塔斯社采访时不无调侃地说：“布鲁塞尔峰会再次证明了北约的基因密码：没有一个主要对手，这个联盟就无法存在。”而俄总统普京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采访时则表示，俄罗斯并没有在网络空间对北约发动战争，反倒是北约把网络空间当成了战场，并一直进行相应的演习。

总体来看，北约仍将俄罗斯视为最主要威胁，其遏制和围堵俄罗斯的战略主轴仍未变，其原因有三。

第一，俄罗斯是北约的传统宿敌，两者间的地缘政治矛盾是北约得以建立和多年存续的根本。俄罗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多年间，仍是对北约近在咫尺且不受其控制的核武库和常规力量巨头。即便在北约国防预算总额数倍于俄罗斯的今天（2021年的比例是15比1），俄罗斯对整个东欧和中欧地区仍具备十足军事威慑能力。同时，俄罗斯在近十年间，不仅建立并掌握了较强的网络战和信息舆论战能力，包括在人工智能、网络安全、航空航天等领域的部分军事技术仍在世界第一梯队，其地缘政治影响力仍能够辐射到从委内瑞拉延伸至东地中海的部分国家和区域。俄罗斯和美欧间的安全对立是由国际体系中的位置和角色所决定的结构性关系，双方矛盾难在短中期内转变。

第二，拜登此次在北约峰会中的工作重心是凝聚和团结北大西洋伙伴，重新建立美国在该系统中的领导地位，发挥北约在其全球安全战略中的作用。因此必须顾及多方诉求，听取各家之言，尤其难以忽视国防力量弱、成员数量众多的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的担忧及强硬态度，波兰、波罗的海三国、捷克等东欧国家近年来对俄屡屡释放强硬信号，各自将对抗和防范俄罗斯作为对外战略和国防安全考量的重点。因此，北约组织内部有很强的“抗俄论”压力，在美国呼吁美欧“团结”，重申安全承诺的方针影响下，这一主题难以弱化。

第三，突出对俄的核安全矛盾，为“拜普会”谈判铺垫。这次北约峰会特意设在拜登与普京会晤前夕，一方面是统筹协调西方集团内部的对俄立场与调门，另一方面还是为接下来的“拜普会”进行铺垫，在北约层面将军控与核安全问题突出为关切点，实际是希望以此作为美俄接触的突破口。公报特别指出了俄罗斯与北约间的核平衡问题，虽然一方面重申俄关于暂停在欧洲部署中程导弹的表态与其单方面持续部署行为不相符，同时强调俄 9M729 导弹和其他中短程战术弹道导弹对联盟安全构成的重大风险。但另一方面，又释放软信号，希望确保北约继续在军备控制、裁军和核不扩散方面为地区安全做“贡献”，向对手摆明压力，同时亮明己方原则，实际可以被视为释放商谈信号。

对俄收张有度，遏制与接触并存

总体来看，此次峰会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原先对俄罗斯采取的“双规制”态度，但实际仍是按照该模式进行的最后公报发布，即有紧有松，接触与对抗（遏制）并存。

此次公报内容虽然充斥着对俄罗斯的指摘和警惕，但从峰会并未给予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期待已久的“北约成员资格行动计划”资格这一点来看，两国的“入盟”预期至少还将向后顺延，仍会停留在一种口头支持“无名无实”的状态，表明北约仍在俄罗斯底线问题上做出了回避与让步考量，一方面给对俄接触留下了回旋空间，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北约组织内部在“抗俄”程度上立场不一，众口难调。

美国此次在北约峰会的重中之重是“团结盟友”，修复关系，强化领导力。因此势必顾及中西欧大国，例如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在对俄问题上强调“谈判与接触”，这三国不仅是G7成员，也是北约防务力量的主要支柱和欧盟的三驾马车，一直以来都在避免使欧洲陷入与俄罗斯之间高烈度、高风险对抗态势。因此，从内容和结果来看，峰会既与俄罗斯亮明了对立界限，又仍给未来斡旋谈判留下了空间，实际仍是老调重弹，在乌克兰、白俄罗斯这两个俄罗斯地缘政治安全的特别关切利益上有所收敛，未制造新问题。整个北约集团未来短期内，将会维系这种“收张有度”的对俄双轨制模式，为美欧俄之间在核安全、叙利亚、阿富汗、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留下了谈判与合作的余地。

（王思羽，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师资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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