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兰花在一起

有人拿“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形容林徽因，我以为甚是妥帖。她的美貌和才情，自不必多言；她坦诚待人果断行事的作风，亦为无数人击节赞叹。还有，她拖着病体，为了研究中国传统建筑艺术，不畏艰难，吃尽千辛万苦，一往无前。她人至中年，祖国山河破碎，基本的生活保障都难以为继，好友费慰梅写信劝她去美国，林徽因和梁思成回答：“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她，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她以自己的一颗拳拳赤子心、一腔深切爱国情，竭尽全力地报效已经是满目疮痍的祖国。然天不假年，终致英年早逝。金岳霖为她写下悼文：“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这样的评价，她当得起。

兰，与梅、竹、菊并称为“四君子”；与菊花、水仙、菖蒲并称为“花草四雅”。三代方能培养出来一个贵族。兰，是含着金钥匙降生的，她是与生俱来的贵族——她清雅，却不拒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兰配得上。笔筒上一枝兰，花盆上一棵兰，家里案几上随意摆放一株兰，那笔筒，那花盆，那案几，便于瞬间变得精致雅致耐看耐品起来。

国人栽培兰花约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也有人说，兰花是我国最古老的花卉之一，早在帝尧时代就有种植兰花的传说。先秦时期，《诗经·郑风》里写：“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蕳，即兰草。这首诗，因为有兰草的点缀，自是清香扑鼻；兼之，有爱情的滋养，得以口口传诵，源远流长。

早些年，一位年长的同事发一首乐曲给我听，名字叫《和兰花在一起》。在无人的空间里，静静地聆听这首乐曲，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聆听千遍也不厌倦。那时候，时光在无声流淌，却又仿佛静止不动了。乐曲里的兰花，是花，也是人——如果你生命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一个露冷风寒的早晨，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走散了。那么，在听时，一定会有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或者，你曾经养过一盆兰花，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离开了，去往异地他乡，这盆无法携带的兰花，被遗弃了。而今，于静夜里，听着这首乐曲，回想起自己倾注过无限爱心的那盆兰花，一根柔肠被牵动，有一丝丝的甜蜜滑过心房，也荡漾出点点迷离的忧伤。兰花开，兰花落，兰花笑过，兰花唱过，兰花孤独，兰花寂寞，但是，兰花从来不曾落魄。

那些年，一遍一遍没心没肺地唱胡适作词的一首歌：“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年青的岁月里，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每一段岁月都是流光溢彩的，即便有愁，不过是未曾经历风雨霜雪的轻愁浅愁，上不了台面，成不了气候。但是，人和人其实有太多的不一样，年轻和年轻自然也不一样。

我也沾了兰的光。姊妹中老大的姐姐出生时，父亲尚且就读于“苏州师范学院”（后更名为“苏州大学”），于是，姐姐得名“苏兰”。我出生当年，父亲调到离家较近的汤沟中学，我得名“进兰”，后被老师错写为“金兰”，就这么着，将错就错地一错便是几十年。金兰之好，义结金兰。那份情深，那样意笃，那般尘世中人和人之间深深的暖，那种包容一切也被无数之可贵包容的真，那么美，那么好，让人感念，活在这世上，可以无憾，可以不恨。

空谷幽兰。这四个字调子搭得有些高，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可亲劲，宛如邻家姐姐抑或小妹。虽是尘世小景，却堪当人间大美。这样的境界，若是能够勉强够得上，当是不枉来世间过一生。

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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