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威庙前,车水马龙。三清殿边,摩肩接踵。
一个头尖额窄、缩肩勾背的瘦高个子正口沫横飞,振振有词:“行书用笔固非正书之严整,然起收转折,与草体略同,运行不宜太快,虽不出涩笔,然笔笔转换,意欲连而形欲断,若要点全在换笔,点画最忌牵连。其分行布白,有纵行而无横行,纵行中字字有距离,须计空白处与黑字处相同。可以右军兰亭序为行书极则,怀仁集王圣教序次之。”这人为卖好自己的书轴正大放厥词。
“足下之书论,也还不俗。但观所悬书轴,字里行间,尚少罄控纵送之致,则形气不足,气不足,则留不住,贯不下,未审高明以为然否?”一个斯文白净,手指如葱,眼亦湛亮,年逾半百的人排众而出。
大家一见是在西关洞神坊开诊所的妇科医生李天雷,这人是说比做好,书本的理论远比摸脉临床好,察言观色的功夫更是远远胜过他的开方用药之能。拟方每每多多益善,惯用甘草,治好人难,医死人难,倒是往往越看越重居多,但他的如簧之舌,确也使不少没文化、没常识、少见解的人亏钱多多而见效微,当然,他“揾两餐”自是绰绰有余。
那卖字讲书者,见一衣着光鲜、谈吐风生的人,忙上前招呼道:“陋字劣迹,不入您老法眼,大名是……”
“李天雷,家叔雄俅是西关千总。”那人嗓尖而细,声沙而干,面露骄色。
“大医师如不嫌斗室俗气,请来一叙,”那人又毛遂自荐道,“本人黄炳,佛山人氏,曾卖武为生,得罪仇家,特来贵地谋生。”
本欲托词而别的李某,一听此人曾在武行厮混,偶然触及心头旧恨,便应诺一聚。
黄炳自幼精乖伶俐,不务正业,自侥幸获得官府赏赐白银返回佛山后,耀武扬威,整日沉醉在嫖、赌、饮、荡、吹“十全大补”中竟气死父亲,激病母亲,所以使桑梓中人视他为“瘟疫”。后自恃有些武功,便站出街头打拳卖武,他医药一窍不通,但竟驳大胆,视人命为儿戏,专制假药。后得罪佛山蔡李佛门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浪迹羊城。他初来乍到,耐不住寓中凄寂,把仅有的余钱又花到秦楼楚馆去了。近月来,囊中羞涩,字又卖得甚少,如不靠着祖上遗留的几幅名画,他早就沦为乞儿了。今日,居然见到“伯乐”,真是喜从天降。黄炳吹嘘道:“吾本也是诗书仕宦之家,因逢末世,流年不利,如有人提携,取富贵还不好似剥花生。”
李天雷人到客栈,见地方不洁、陈设亦寒酸,但强忍不快,问道:“祖传名画可真是有吗?”
黄炳决意孤注一掷,从床底翻出一卷已是昏黄残旧的卷轴,解开绳慢慢铺开,竟是晚明书坛四家之一董其昌的真迹。这行书诗轴,使李天雷的眼睛为之一亮,他老练地欣赏着章法布局是仿五代扬凝式,为显示自己的才学,也作行家评点道:“此书古淡潇洒,追求逸趣。但字逸韵有余,而气势有所不足。”
黄炳见其虽出言妄谈大家,但爱不释手的神情是展露无遗了,便横下一条心道:“阁下既喜欢,就给你啦!”
“多谢!但未知你想托我办何事,话要讲在前头,睇我办唔办得到。”
“我想与你借些本钱,我还有几幅名画可做抵押,更想你帮介绍相识西关一带玉器商人,我对于玉器、瓷器等还真有一套呢!”
“噢!这些事不难。”李天雷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然后压低声音道:“吾还有一事相托。”
原来,李天雷三十年前,曾在韦惠卿门下为徒,但在学习过程中,李某渐露劣迹,起初畏恐采药劳苦,贪图病家赠物,后来变本加厉,出诊漫天要价,影响甚坏,又以职业便利,狎侮良家病妇。韦惠卿甚悔知人不明,把其逐出门墙。自此,他一直怀恨在心,并把受赶之事,认为是师弟廷舒所为。后依仗其叔为后台,鱼目混珠,竟自立门户,偶然治愈一病,则昂头戴面,自许名医,谓广州第一、西关无双;至于炫耀名声、道说是非、议论前医之不是更为擅长。只见他眉头一皱,忖思毒策。见李天雷的脸色转眼间沉得如锅底般黑,黄炳上前俯身道:“有何吩咐?”
“你可知于这里不远的敬睦堂医馆?”
“华林寺旁边是有一间好靓的诊所。”
“可敢两肋插刀?”
“有钱能使鬼推磨。”黄炳下意识做了个杀鸡手势。
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黄炳听毕,一拍心口:“这些小事,小菜一碟,看我的本事。”
李天雷走出客栈,心下暗道:“韦廷舒啊,以前你煮我的米,现在又抢我的生意,你这回幽冥府近,人生路远,看吾略施小计,真系一箭双雕,快何如之!”(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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