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燕》

《旧时燕》

作者：程章灿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

天堑不足恃

越到后来，攻城的军械兵器越先进，天堑就越不足恃。1937年12月，在日寇的炮火和屠刀中，在南京三十万人民的血泊中，作为国民政府首都的南京宣告陷落。一年后，在不堪回首的沉痛中，诗人胡小石还不忘提起金陵的形胜，“龙虎开天阙，金汤拥石头”（《南京陷及期书愤》）。龙蟠虎踞也好，天阙也好，金城汤池或金陵、汤山也好，不管用典，还是实写，可叹都无补于事了。最后，只剩下第二条，是经济的理由。越到近来，这一条理由就显得越重要。

民国政府成立后，在讨论国都问题时，大部分人的意见集中在北京和南京两地。最终，主张建都金陵的人占了上风，他们认为，南方是倡议革命的根据地，建都金陵，可以洗刷清朝数百年的污俗，荡涤污垢，与时更新。但国学大师章太炎却致书参议院，申言建都金陵有五害而无一利：僻处江南，国家威力不能及于长城以外；北方文化已衰，长城以外，不再能够蒙受国家教化，影响甚大；国家重心在南，东三省及中原失去重镇，面临日俄窥伺，难免有土崩瓦解之忧；逊清余党仍有可能死灰复燃，徙都南方，犹如纵虎兕于无人之地，实堪忧虑；迁都的同时还要迁移诸使馆，劳民伤财。为了能够“长驾远驭”，章太炎甚至提出建都新疆伊犁，认为这才是最理想的选择。危言耸听，而忠爱可鉴。但早在明末清初，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就曾经从经济着眼，提出不同的看法：秦汉之时，关中田野开辟，人物殷盛，刚摆脱蛮夷之号的吴楚之地不能与之同日而语；而明清之时，关中人物粟帛则远远不及东南吴会。一个国家好比一个家庭，吴会富庶之地好比家中的仓廪府库，千金主子应当亲自守护；至于其他地方，则好比门庭院墙，有仆妾之类看管就行了。在安史之乱以及黄巢起义中，唐王朝没有马上崩溃，最重要的，就是由于东南地区的经济命脉没有被完全切断。应该说，在交通不太发达的时代，在哪里建都，对国家开拓经营边疆和军事守卫态势，影响甚

为明显。但此一时，彼一时，近现代以来，交通通信日益发达，在定都之时，更应该考虑的恐怕不是形胜地理的因素，而是环境、资源以及国策与经济发展等方面的综合衡量。

李商隐《咏史》诗曰：“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三国时代，当“龙蟠虎踞”说刚刚出笼的时候，钟山确实没有真龙盘踞。后来孙权死了，埋在钟山脚下的孙陵岗，世人称为“吴主坟”。在南朝齐武帝时，这里建了一座“商飙馆”，也称“九日台”，君臣们经常到这里登高览胜，讲经习武。近代以来，孙陵岗遍植梅花，成了南京人喜爱的景点，梅花山也因此得名。据说朱元璋生前就选定钟山南麓的独龙阜玩珠峰为百年后陵寝之所，还别出心裁地让另一位英雄孙权为他守陵。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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