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古代工匠

马德

几乎所有关注敦煌的人，都会提出敦煌文化艺术的创造者这一问题。由于资料缺乏，以前对敦煌工匠问题，无论国内国外，主要都是在有关敦煌石窟艺术的研究中有零星涉及；也有专门讨论敦煌艺术工匠的论文，但数量极少。20世纪90年代开始，笔者在从事敦煌莫高窟营造历史的研究中，搜集到一些有关敦煌古代工匠的记载，并进行了初步研究，先后发表了几篇论文，并出版了《敦煌工匠史料》，为从事敦煌石窟和艺术史、经济史、科学技术史研究提供了较为全面的一手资料，同时也部分地回答了关心和热爱敦煌的人们提出的问题。

敦煌古代的工匠即手工业劳动者，大体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与社会生产及人们生活直接相关的、为人们提供劳动工具和衣、食、住、行需要服务的各行业工匠；第二类是从事文化艺术活动的、也是最具敦煌特色的工匠。这些工匠按技术级别分都料、博士、师、匠、生等。此外，敦煌古代还有一些以一家一户为生产单位从事各种手工业劳动的民户等，以及有一部分僧侣、一部分官家、贵族子弟或已在军政部门为官者也从事工匠劳作。

敦煌古代手工业发达，种类繁多，是其经济特色；手工业的发达所反映的科学技术进步，是其科技特色；本地资源与农牧业生产、交通运输、军事等社会需要构成其地域特色；灿烂辉煌的石窟艺术和造纸、印刷等行业所反映的文化的进步和艺术的繁荣又造就和显示其文化特色，各行各业展示的科学技术发展进步的特色，但作为工匠，又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普通劳动者，连起码的生存都很难保障。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敦煌的历代工匠们，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敦煌文化。特别是历代从事敦煌石窟营造的工匠，为我们留下了万古不朽的敦煌石窟艺术，在向我们展现中国古代社会千年风貌的同时，也显露出他们高超的艺术技能。另外，公元9世纪、10世纪时，敦煌工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行会组织，展示着敦煌地区手工业的进步、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变革。

敦煌古代工匠和他们所创造的敦煌的历史文化，内容十分丰富，且保存下来的文献相对集中和系统。敦煌的历史文化涵盖文、史、哲、经、法、教、理、工、农、医等各方面，涉及语言文字、文学、艺术、古代史、历史文献、历史地理、考古、宗教、经济史、经济管理、法制史、教育史、科技史、天文、数学、中国手工业史、农业经济、中国农业史、中医药、医学史文献、藏医药等广泛的研究领域。例如，要研究敦煌的某一座洞窟，就需要研究洞窟建筑的工程技术，绘画与雕塑，窟施主、建筑者、历史背景和意义，宗教信仰，民俗风情等内容。总的说来，无论研究哪一方面，都离不开对敦煌工匠的研究。随着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和敦煌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敦煌工匠及其相关问题得到更多更广泛的关注，需要在更广阔的领域和更高的层次上进一步深入研究。

作为人类古代文明的标志，敦煌历史文化的主要内容就是敦煌石窟佛教艺术。但作为上层建筑，艺术对于人的需要不仅表现在宗教文化方面，同样也表现在科学技术方面。在这里，艺术的功能建立在经济价值之上，并刺激人类精湛技艺的发展。敦煌艺术及其创造者们也是如此。敦煌古代工匠们从事各类手工业劳动，都是相互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缺一不可的。工匠们在制造生产生活用具用品的同时也参与艺术创造，只是当时一律被视为手工业者的普通劳作罢了。创造艺术也好，发展经济也好，科学技术的进步发展也好，都离不开工匠们的辛苦劳动和聪明才智。经济活动也好，科技活动也好，艺术活动也好，一直都是在同一批人群中相互刺激，相互促进，共同进步，共同发展。敦煌艺术的创造者们，既是敦煌的生产力大军，也是敦煌的科技力量。

最重要的，也是需要永远继承发扬的，是敦煌历代工匠们的奉献和创造精神。了解敦煌的历史文化，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创造敦煌历史文化的先辈。敦煌工匠们在人类社会的创造与发展过程中，不断体现出博大的胸怀和强劲的吸收融化能力，绽放着聪明和智慧；他们在创造光辉灿烂的敦煌历史文化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精神一起留给了我们。敦煌事业培养和造就了敦煌精神，同敦煌宝库一样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保护、研究和宣传敦煌文化、敦煌精神，是历史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

敦煌工匠是敦煌历史的创造者，也是敦煌历史的缩影。敦煌历代工匠的研究体现着历史多元化的特点，包含着丰富的人文内容，涉及诸多学科领域，展示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研究敦煌文化，不能单纯地就事论事，而是要全面、深入地从各个方面进行考察和探讨，真正把事情研究深、研究透，搞清楚它的本来面目。这就需要我们有各方面的基础知识，运用学科交叉的方法和手段，进行综合研究。

敦煌古代的工匠们留给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敦煌既是艺术的宫殿，又是学术的海洋。但这一切，都有赖于敦煌中古时期的历代工匠们给予我们的奉献和创造。无论从哪个领域、哪个角度，无论用哪种手段、哪种方法，都可以对他们各方面的情况进行研究。

《敦煌古代工匠研究》在《敦煌工匠史料》等已有的成果基础上，补充大量敦煌工匠文献和图像的新资料和中外艺术史论、经济史、科学技术发展史等方面的相关资料，对全部资料重新认真分类整理，尽最大努力做到资料的准确性和完整性；研究中首先需要订正过去一些不妥当的说法，并不断从新旧资料中发现新的问题，使论据翔实可靠，论证充分完整。本书首先对敦煌工匠的基本情况如行业类别、技术等级等作了介绍，接着从手工业经济和科学技术两方面分别进行了探讨。本书的重点是艺术工匠部分，书中结合画史、画论等文献，分艺术创造和艺术设计两个专题，前者是对创造敦煌石窟艺术的历代工匠们各方面的情况加以探讨，特别是对工匠们营造石窟的情况作了详细的阐述；后者从艺术设计学的角度认识敦煌艺术与敦煌工匠。本书还对当代艺术家们关心的“艺术家”与“匠人”的问题专门进行了讨论。在工匠特色研究部分，分地域、艺术、民族民间几方面，结合当时当地的社会制度等问题进行了研究；最后将敦煌工匠研究纳入艺术人类学的轨道，试图建立敦煌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体系。

《敦煌古代工匠研究》将敦煌工匠置于中国古代社会的大背景下，就敦煌工匠的特色，行会组织的进步意义及其封建经济制度的制约等问题提出一些新的看法；同时通过对敦煌历代工匠艺术活动、社会地位、生活待遇等一系列的考察和问题对他们的作品分析，以及对敦煌工匠所处时代的社会历史背景的深入考察，探讨普通工匠与艺术大师的关系。通过研究敦煌古代工匠，向世人介绍敦煌历史文化的创造者们各方面的情况，展示中华民族先民们的创造与奉献精神，讴歌几十代敦煌艺术、敦煌历史的创造者们的丰功伟绩，从而总结历史经验，提供历史借鉴。

（《敦煌古代工匠研究》，马德著，文物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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