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吃相

高涛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是一种礼仪常识，更是对一个人行为举止的最基本要求。中国是礼仪之邦，向来注重餐桌礼仪，这里的“相”指的是规矩。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这话一点不假。困难年代，人人都饥饿异常，谁有空去谈餐桌礼仪？但是现在生逢盛世，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顿顿有肉有菜，不会再饿肚子。这时候，吃相该被重视。

吃，谁都会；但要吃相好看，需要修行。孔子就认为：“一个人的吃相会反映出修养和心性，一个贪婪的人往往不知节制，而一个莽撞急躁的人往往狼吞虎咽。”因此古人通过约束、规范吃的礼仪来提升人的情操。《礼记》有“共饭不泽手”和“毋啮骨”之诫。而《周礼》，从祭祀大典到殡葬仪式，从婚礼喜筵到朝聘大礼，到处都有“吃”的规范，包括吃的内容、次序，详细而周密，连同放食物的器具都严格地定制。

当然，我们现在餐桌上对繁文缛节的旧礼仪早已去其糟粕。但是，很多好的礼仪还是被保留下来。比如“虚左以待”“食不言，寝不语”“酒满茶半”等。过年待客或亲友聚会的时候，总能听见父母教训：“看准了再夹，不要挑来拣去。别吧唧嘴巴。”这种言传身教的规矩，从餐桌延伸到穿衣戴帽的礼仪，看似日常简单，其实就是礼仪与规范的“相”，已深深刻进中国人的基因里，一代代潜默移化成一种文化。

对于这些芝麻小节，我小时候总不以为然，后来工作了也不太在意。有次单位团建，桌上好几道爱吃的菜，我只顾低头吃饭。同事提醒我：“悠着点儿，别整得好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注意点个人形象。”在别人眼里，我成了不会吃饭的人，也影响了单位形象，尴尬之后醒悟过来。

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一个人吃饭时的言谈举止，能让人看出隐藏在习惯里的人的层次和境界。言谈举止就包括吃相，这不仅是个人教养，还代表了好的家风和大国风度。张乐华《一场关于国民女性气质的讨论》曾提出，“穿对了，坐直了，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吃相要像从良好家庭里走出来的人。”

40岁回头再看看父母亲。周末回家的饭桌上，父亲一边认真吃饭，一边招呼孩子，筷子总是从菜盘边上夹起，这时候能渐渐理解“好好吃饭，就是修行”的真谛。看到他们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真感觉到那一粥一饭确实来之不易。而母亲，经常吃完饭菜，习惯性掰点馍，泡进汤汁里，干干净净，半点不剩。有次竟席后将丸子汤里剩下的肉丸捞出带回家，于是我不由心生感慨，他们以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节衣缩食的日常，传承了一代代国人的奋斗历史与精神，这样的吃相最美，不仅反映出对生活的态度，也契合了时代潮流。

现在中国富强了，百姓钱包普遍鼓了，就不需要节俭了吗？经常看到餐厅里，一桌只四五个人，非点八凉八热；明明吃饱了，还要再加几个菜。服务员提醒打包，还振振有词：“我花我的钱。”校园里的蛋奶工程，个别调皮的孩子用牛奶呲脸玩，把鸡蛋当玩具互相打闹。特别担心，孩子们没挨过饿“以奶茶续命”的生活。水果摆桌上，想不到吃，削好递手里，要哄着吃。生活环境是变好了，人人都在追求“舌尖上的享受”，但“贪污和浪费”依然是极大的犯罪！

我国一些高校为鼓励学生减少餐饮浪费，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思政课，让孩子们体验打饭菜，特别推出时尚的小份菜、半份饭，被网友亲切称为“小鸟胃专属餐”。但是更多的中国人吃相的改善没有赶上中国富强起来的速度。少年记忆里，每次来家的哑巴二舅爷，没人要他干活，可他勤快呆不住。攀上院中的大树，折下树枝喂羊。一到饭桌上食量大得惊人，可以两大碗干拌面再加两个四两的热馒头。但每次吃饭，都小心翼翼地用手兜着。饭吃完了，还要掰一小片馍，把碗像洗一样擦干净。有时碗边粘着一点残渣，他就习惯性把碗舔一圈，让人不禁想起陈忠实先生的小说《舔碗》。这样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碗的吃相，每次和伙伴们玩耍时模仿，引来了冷嘲热讽，成为笑料和谈资。现在想来，这样的吃相更值得我们思考。没上过学的老人用听来的点滴知识，在朴实的吃相里涵养着对粮食的敬畏，践行着最永恒的道理：“成由勤俭败由奢。”

当然不是非要今天的孩子们去舔碗，但是，如果每个家庭一日三餐里，除了“光盘行动”，再将吃相变得美好而优雅。那么，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将在新时代继续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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