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研究的新维度 读席云舒《胡适考论》

——读席云舒《胡适考论》 □毛丹丹

胡适的相关研究不可不谓汗牛充栋，但对胡适思想本身的研究却依旧聚讼纷纭。如何拨开层累的胡适形象，回到胡适本身，席云舒的《胡适考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胡适研究的新维度。此书收录的文章虽早已散见各大刊物，但聚集在一起阅读更容易感受到作者研究胡适的学术关怀。

从研究方法来看，诚如作者在“后记”里所言：“这本书叫《胡适考论》，其实除第一篇《康奈尔大学胡适的成绩单与课业论文手稿》是纯粹考证文章外，其他都是在考证基础上的研究。”将考证文章置于本书的首篇，其实也是在强调掌握第一手材料及对其充分考证之于专业学术训练的重要性。掌握第一手材料说易实难，除《胡适全集》和各种文集已经公开出版的材料外，胡适还有大量的英文佚文散落于世界各地，为了搜集这些材料，席云舒真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他找到的胡适英文佚文，比《胡适英文文存》《胡适未刊英文遗稿》和《胡适全集》里的英文文章总量要多出将近一倍。

这本《胡适考论》的一个突出特点便是使用了大量英文文献，这些都是还未被学界充分利用的材料。胡适羁旅海外的光阴占到他生命历程的三分之一，留下的痕迹还未得到充分的梳理。针对这一现状，席云舒对胡适英文散佚文献进行了整理、翻译和研究。令人钦佩的是，有不少英文材料都是极难辨认的英文手稿，整理过程中的艰辛，非亲身经历者很难体会。季羡林先生在《胡适全集》“序”中说：“有新材料的发现，就能把学术研究向前推进一步，在学术史上形成一个新的阶段或新的时代。”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新材料的发现，必将带来胡适研究的新发展；同时，它也表明胡适研究远未达到穷尽的地步，仍有广阔的空间等待学者发掘。

席云舒常对他的学生讲“聪明人要能下笨功夫”。从“笨”字出发，广泛搜集中外材料，这本《胡适考论》闪耀着古典的精神。

胡适在康奈尔大学留学时期的成绩单和课业论文手稿正是除《留学日记》和《中国留美学生月报》等报刊上公开发表的文章外，胡适如何进行“长期准备”的另一重要史料。《康奈尔大学胡适的成绩单与课业论文手稿》一文通过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揭示了留学时期的胡适绝对是一位勤奋好学、成绩优异的青年。更重要的是，从考订后的课表里我们可以看到胡适“曾系统地接受过16-19世纪英国文学和自古希腊以来的西方哲学教育”，并非如梅光迪等人批评的不了解西方古典文学，至于“剽窃……不值钱之新潮流以哄国人”的说法更属无稽之谈。胡适的留学经历也启发今日的学生应如何将自己锻造成材。

从内容上看，《胡适考论》重申了胡适在文学史、思想史上的现代意义。关于白话文问题，席云舒充分论证了胡适与晚清白话文倡导者的区别，指出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胡适并非仅仅主张“言文一致”，而是要把白话文学确立为“文学的正宗”，现代文学与古代文学的区分并不在于谁更早提倡过白话文学，而在于他们是否自觉地主张把白话文学确立为“文学的正宗”，并最终使之取代文言文学的“正宗”地位。当然，文学的现代化还是要落在创作实绩层面，胡适并非杰出的诗人或作家，但在理论倡导和白话诗创作“尝试”等方面，胡适的现代意义不能被抹杀。

其次，在“文学革命”“新文化运动”等的论述框架里，一条“反传统”的批评逻辑始终内置其间，胡适与传统的关系也总是随着研究者自身的立场不断变化。从胡适本身来看，他在不同场合，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不同。如何认识这一问题，“理智上接受西方，情感上面向传统”的判断不免又将问题割裂。事实上，胡适批判的是把儒教、佛教当成不可怀疑的思想信仰的传统，而非中国自古就有的人文主义、理智主义的传统，因为在胡适看来，传统绝不是铁板一块的。席云舒指出“胡适思想中一以贯之的是他的实验主义方法，而不是他对整体上的儒学或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不少学者认为胡适思想是充满矛盾的，比如他在“文学革命”之后又180度大转弯钻进故纸堆去“整理国故”，席云舒通过翔实的材料，充分论证了“文学革命”和“整理国故”并非矛盾、对立的关系，而是胡适运用同一种实验主义方法去研究历史问题和中国现代化问题，去揭示历史发展的规律，“文学革命”和“整理国故”如同两根石柱共同构成了胡适思想殿堂的不同侧面。席云舒对胡适哲学方法的讨论，提供了一把打开胡适思想宝库的钥匙，帮助读者摆脱众说纷纭的迷雾，跳出表面的冲突。

这本《胡适考论》所呈现的扎实的材料、科学的方法、历史的眼光，构成了胡适研究的一个新维度，这一新维度的意义在于使用了大量的中英文第一手材料，摆脱了固有概念的束缚，直接进入研究对象本身。对胡适研究感兴趣的人来说，本书既能提供具体的方法指引，又能沿着论者所指的方向感受到散发着思想魅力的“活的”思想者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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