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扶桑照眼明

舒菊

“浇树浇根，交人交心”。栽花也一样，要在莳养的过程中了解花的脾性。

那年搬新家，我在阳台上养了一株扶桑，橘黄色，重瓣。这株扶桑和我投缘，自放到阳台上就没挪过窝。几年了，只需要浇点橘子皮泡的水，就叶子乌绿，到冬天一朵接一朵花开不断。扶桑开花富有仪式感，经过几天的缓慢舒卷，似乎就在一瞬间，刚才还卷着的花苞，一转身忽然就全开了，好像刚从书架上那本《聊斋》中走出来的爱笑女子。

扶桑又名朱槿，原产中国。在西晋时期的《南方草木状》中就已经出现朱槿的记载，这本书的作者嵇含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的孙子。嵇含家学深厚，非常好学，文章写得好，在西晋时担任过广州太守。嵇含在《南方草木状》记载，“朱槿花，茎叶皆如桑，叶光而厚，树高止四五尺，而枝叶婆娑。自二月开花，至中冬即歇。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条，长于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插枝即活。”

百度百科上说朱槿“花大色艳，四季常开”。奇怪的是，我养的重瓣朱槿只在立冬后开花，一直开到春天。下雪了，窗外雪花漫天飞舞，萧疏的林木变身玉树琼花，市声喧哗，人迹杂沓。几朵朱槿在高楼上粲然盛开，对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像误落凡尘的仙子，痴迷惊叹，不知身在何方。难道它是存心要赶到冬天来看雪吗？若果真如此，那也算是有灵性的草木了。

扶桑是中国名花。明末清初著名诗人和学者屈大均在其所著的《广东新语》中记载，“佛桑，枝叶类桑，花丹色者名朱槿，白者曰白槿，有黄者、粉红者、淡红者，皆千叶，轻柔婀娜，如芍药而小，盖丽木也。一曰花上花，花上复有花者，重台也。一名爱老，不爱老也。“不爱老而曰爱老，饰词也……一名福桑，又一名扶桑。”“其朱者可食，白者尤甜滑，妇女常以为蔬，谓可润容补血。”

屈大均是岭南诗界“三大家”之一，他的诗有丰富的历史内容、深厚的民族感情，以沉雄悲壮的艺术风格著称，但也不乏如《爱老曲》这样贴近日常生活的小诗。《爱老曲》针对广东人把朱槿称作“爱老花”写道：“枯肠能生荑，卿乃不言好。不如朱槿花，姿容能爱老。”屈大均还有另外一首写扶桑花诗，“佛桑亦是扶桑花，朵朵烧云如海霞。日向蛮娘髻边出，人人插得一枝斜。”可见当时人们还以簪扶桑花为时尚。

嵇含在《南方草木记》说朱槿“朝开暮落”。我养的重瓣朱槿却不是一定会早上开花晚上落，但花从开到谢，确实只有一天时间。佛家说“一花一世界”，视花开花落为缘起缘灭的缩影，所以朱槿又名佛槿，颇蕴禅机。一位懂花的行家告诉我，重瓣朱槿花形丰满，色彩绚丽，也叫牡丹扶桑，这个名起得世俗，也很有烟火气。叫佛槿好，还是叫牡丹扶桑好？花儿兀自开放，全不关心，真是神仙般的存在。（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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